【词牌名】诉衷情:唐教坊曲名,晚唐文学家温庭筠创作此调。原为单调,后演为双调。又名《一丝风》《步花间》《桃花水》《偶相逢》《画楼空》《渔父家风》。单调三十三字,平韵、仄韵混用。双调四十一字,平韵。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
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
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
回忆当年奔赴万里外的边疆,寻找建功立业的机会,单枪匹马奔赴边境保卫梁州。如今防守边疆要塞的从军生活只能在梦中出现,梦醒后不知它在何处?唯有自己在军中穿过的貂皮裘衣,已积满灰尘变得又暗又旧。
敌兵还未消灭,自己的双鬓却早已白如秋霜,只能凭忧国的眼泪白白地流淌。谁能料我这一生,心始终在前线抗敌,人却老死在江湖!
万里觅封侯:奔赴万里外的疆场,寻找建功立业的机会。《后汉书·班超传》载,班超少有大志,尝曰,大丈夫应当“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砚间乎?”后出使西域,被封为定远侯。
梁州:仅陕西南部汉中地区。陆游在48岁时在汉中川陕宣抚使署任职,过了一段军旅生活,积极主张收复长安。
关河:关塞河防,指山川险要处。
梦断:梦醒。
尘暗旧貂裘:貂皮裘上落满灰尘,颜色为之暗淡。这里借用苏秦典故,说自己不受重用,未能施展抱负。据《战国策·秦策》载,苏秦游说秦王“书十上而不行,黑貂之裘敝,黄金百斤尽,资用乏绝,去秦而归。”
胡:本为古代对北方、西方少数民族的泛称,此指金兵。
鬓先秋:鬓发早已斑白,如秋霜。
天山:在今新疆境内,是汉唐时的边疆,这里代指抗金前线。
身老沧洲:陆游晚年退隐在故乡绍兴镜湖边的三山。沧州,滨水之地,古时隐士所居之处。
觅:寻找。
戍:防守。
暗:形容词作动词,变得暗淡。
貂裘:貂皮裘衣。
霜:白。
空:白白的。
料:预料。
陆游四十八岁,应四川宣抚使王炎之邀,从夔州前往当时西北前线重镇南郑(今陕西汉中)军中任职,度过了八个多月的戎马生活。
开篇两句,作者怀着自豪的心情回忆从戎南郑的生活,声调高亢,然后慷慨化为悲凉。起处用“当年”二字领起,化实为虚,点出所叙系指往事。“觅封侯”,谓寻找杀敌立功以取封侯的机会。“匹马”既是纪实,也刻划出作者从军时的勃勃英姿。“戍梁州”,具体指出驻守的地方。南郑属古梁州,故曰。那是乾道八年(1172)的春天,陆游接到王炎的邀请书后,便匹马单身离开夔州,风尘仆仆地奔赴前线,去任“四川宣抚使司干办公事兼检法官”。当时他十分兴奋,希望能在万里边防线上找到杀敌报国的机会。来到南郑之后,他身披铁甲,跨上战马,腰悬利剑,手挽长枪,冒着酷暑严寒,踏着崎岖坎坷的山路,奔驰于岐渭蜀陇之间,调查地形,了解敌情,积极为北伐进行准备。他曾向王炎陈进取之策,对收复失地、统一祖国充满了胜利的信心。诗人回忆这段生活,是为了与后文对照,揭示英雄末路的悲哀。“关河”两句一转,回笔描写现实。杀敌报国的理想破灭了,而今只有在梦中才能重返前线。可是梦醒之后,一切都消失了,那雄伟险峻的关山江河又在什么地方呢?只有当年从军时穿过的那件“旧貂裘”,积满灰尘,还挂在墙上,作为“匹马戍梁州”的纪念。陆游对这件“旧貂裘”十分珍视,因为他曾穿着它在前线冲锋陷阵:“貂裘半脱马如龙,举鞭指麾气吐虹。”(《醉歌》)还穿着它在荒滩上亲手剌死过一只猛虎:“百骑河滩猎盛秋,至今血溅短貂裘”。(《醉歌》)所以当他离开南郑后,一直把它藏在身边保存着。“旧貂裘”是此篇中唯一展现在作者眼前的物象,虽然词中只用一句轻轻带过,但却是理解此词的关键。原来诗人是睹物伤情,因见貂裘而引起对往事的回忆和感慨。也可以说,“旧貂裘”是这首词灵感的触媒。换头三句,紧承上片结拍,写梦醒后理想与现实的矛盾,跌入更深沉的浩叹,悲凉化为沉郁。“胡未灭”,谓入侵中原的金人尚未被消灭,半壁河山还在敌寇的铁蹄蹂躏之下;“鬓先秋”,慨叹自己发如秋霜,年迈体衰,不能重返前线;“泪空流”,是说壮志成空,忧国忧民的眼泪等于白流。这里连用“未”、“先”、“空”三个虚词,表达作者对现实的幻灭感,一唱一叹,感人至深。“未”表达了作者逆胡(金入侵者)没有消灭,功业没有建成,感到无比遗恨之情;“先”表达了作者岁月不多,两鬓已苍,雄心虽在,壮志难酬的沉痛之情;“空”表达了作者对朝廷的不满和愤慨,内心的失望和痛苦之情。
最后三句,通过自身的遭遇反映现实和理想的矛盾,抒发对南宋统治集团误国误民政策的无比愤慨。谁会料到,像他这样一生志在恢复中原,时刻准备奔赴疆场,为国献身的人,却落得如此下场!此时被罢官回乡,只得披上渔蓑,去做江边的无名隐士,终老于镜湖之滨了。这种“心在天山,身老沧洲”的矛盾,不仅体现在陆游身上,南宋许多爱国志士同样也有切身的体验。因此陆游所抒发的悲愤之情,具有一定的代表性。梁启超《读陆放翁集》(之二)说:“辜负胸中十万兵,百无聊赖以诗名。谁怜爱国千行泪,说到胡尘意不平。”这首词虽然没有从正面揭露和谴责南宋投降派,仅就个人的身世经历和遭遇而言,但通过诗人饱含热泪的诉说,不难看到投降派迫害爱国志士的罪行,从而激起读者对他们的愤恨。
此篇饱含着人生的秋意。语言明白晓畅,用典自然,不着痕迹,感情自胸臆流出,不加雕饰,如叹如诉,沉郁苍凉,有较强的艺术感染力,是陆游爱国词作的名篇之一。
夜来沉醉卸妆迟,梅萼插残枝。
酒醒熏破春睡,梦远不成归。
人悄悄,月依依,翠帘垂。
更挼残蕊,更捻余香,更得些时。
晚间饮酒醉了,未卸头饰便和衣睡去,头上插的梅花的花瓣落了,只有花萼还残留在枝上。酒劲渐消,梅花的浓香将我从春睡中熏醒,使我不能在梦中返回日夜思念的遥远故乡。
夜晚寂静无声,明月留恋难舍,翠帘低垂。我只能无聊地用手搓揉着残损的花瓣,闻闻手中的余香,再发会儿呆来消磨这时光。
诉衷情:原为唐教坊曲名,后用为词牌名。唐温庭筠取《离骚》“众不可户说兮,孰云察余之中情”之意,创制此调。双调四十四字,上下片各三平韵。
沉醉:大醉。
梅萼:梅的萼片,此处代指梅。萼,花瓣外面的一层小托片。
远:一作“断”。
悄悄:寂静无声。
依依:留恋难舍,不忍离去之意。
更:又。挼:揉搓。
捻:用手指搓转,如捻麻绳,其揉搓程度比“挼”更进一层。
得:需要。些:一作“此”。
此首当作于作者夫婿赵明诚任职江宁知府期间,其时约为公元1129(建炎三年)二月,是李清照所作的数首闺怨词之一。金兵南下,李清照举家逃离青州,于建炎二年(1128)春抵江宁。从此开始了后期南渡后的生涯。作者因此写下大量词作宣泄忧愁。
一般诗词所咏之梅,多是凌寒怒放,傲立枝头的,对残梅则不屑于咏叹赞赏。这首咏梅词却不落前人窠臼,选取新的角度写梅。 上片写词人醉眠后,残梅的幽香对她所发生的作用。首句虽未写饮酒的动机和场面,直截写酒后入睡,但从“沉醉”一词可以窥见词人饮酒之多和心绪之恶。一个“迟”字进一步透露出沉醉的状态,心情的抑郁和词人懒于卸装的倦怠神情。 下句“酒醒”从首句“沉醉’”而来,由醉到醒,在内容上进了一层,在笔法上宕开一笔,同时为“熏破春睡”张本:酒意渐消,春睡才会被梅香熏破。“熏破”二字,通过嗅觉强调出梅香的浓烈。春困又加沉醉,所以睡得一定很甜;梦中得归故乡,所以心情暂时很美。“梦远不成归”,作者以梦写愁,揭示全词主旨。“梦远”是梦中返回遥远的故乡。词人似乎有些埋怨梅香太浓,打断了自己的美梦。她的梦魂本来正沿着回乡之路,飘飘忽忽飞得很远很远,“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归乡千里路,也许能回到故乡,也许能与亲人团聚吧。但现实是故乡已在金人的铁蹄之下,回去谈何容易。 词人只有借助梦境才能得到精神上的暂时慰藉,这是非常不幸的。而怀乡之情,故国之思又是非常殷切的。李煜在其《菩萨蛮》中有“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的句子。用梦表达在现实中久萦于心而实际上又无法实现的强烈愿望,确实能收到情在词外的效果。更何况这美梦被梅花扰断,希望又成泡影。词人无限感叹,惘然若失。这种对梅香的“怨”也正是词人欲归不得的怨。这种幽怨像无端的乱絮,久已缭绕心头,“夜来沉醉”不过是为了借酒浇愁罢了。断梦,给人留下遗憾,留下回味的馀地,它比一个完整的梦更富有艺术感染力。“梦远不成归”一句,集中表现了词人强烈的思乡怀人之倩,欲归不得之苦。 下片集中写词人醒来后,依托于梅花的百无聊赖的心绪,也表现了词人在孤寂的环境中思念故土的执着情态。“人悄悄,月依依,翠帘垂。”寥寥数语,勾画了一幅春夜无眠图。梦醒以后,久不成寐,帘筛月影,月伴无眠,夜深人静,月亮缓缓移动,绿色的窗帘低垂着。此句描绘寂静的环境。作者寓情于景,抒发其思念故乡的深沉感情。“人悄悄,月依依”是对偶句。孤独一人,中夜不寐,故觉“悄悄”;皓月缓缓移动,含情脉脉,故曰“依依”。“悄悄”不仅活现人物的姿态,还能令人想见人物的凝思冥想之状。用“依依”来描绘月亮移动,十分切贴,它又和“人俏悄”所显示的夜深人静的气氛和谐统一,具有很强的艺术魅力。“翠帘垂”在描写客观物态中,更增加几分静谧。一个“垂”字更增加了夜的沉寂。这幅清淡的月夜图,成功地烘托出词人孤单清冷的内心世界。 “更挪”“更捻”的连续动作,突现了词人百无聊赖的心理。这单调的动作,包含着复杂的心绪。词人所思早已不只在梅上。或许她是在追忆梦中的情景,或许是在回忆昔日的生活,或许是由残梅想到自己眼下的处境,或许是对梅花产生了怜惜之情:“众芳摇落独喧妍,占尽风情向小园。”(林逋《山园小梅二首》)在这深夜里,是残梅勾起了词人的伤心事,又只有残梅还能陪伴着她,排遣她心头的愁绪,消磨这难挨的时光。“更援残蕊,更捻余香,更得些时”:三“更”相迭,含蕴无穷,将词人的感情表现得婉曲有致。作者在勾勒客观环境的同时,寓情于景,达到了情景交融,浑然一体的境地。所用排比句式,既合格律,又灵活多变。 这首咏梅词,没有把笔墨集中在写梅的姿容、特质上,而是缘梅抒情,以残梅的幽香为引线,串联全篇。此词以写女主人公头戴残梅沉醉入睡开始,继由梅香“熏破春睡”使“梦远不成归”,引起女主人公心情的怅惘;甜美的梦境与凄苦的现实互为映衬,深刻地表达了理想与现实之间的矛盾。全词笔墨工致,形神毕现,寓情于景,情景交融,含情深微,细腻地描写了女主人公种种含蓄的活动及复杂曲折的心理,成功的心理刻划使人物形象栩栩如生。
东风杨柳欲青青。烟淡雨初晴。
恼他香阁浓睡,撩乱有啼莺。
眉叶细,舞腰轻。宿妆成。
一春芳意,三月和风,牵系人情。
春风吹来,柳树发青芽,满眼春色。淡淡柳烟似有若无,一番春雨初霁之后柳色显得倍加清新,翠意撩人。那闺中女子对这春色视而不见,恹恹无绪,黯黯思睡,听到莺声却生恼恨。
眉毛弯弯如柳叶,腰肢婀娜如轻摇的柳枝,脸上仍是隔夜未整的残妆。柳芽茁长的春意,萦拂柳条的春风、柳枝上的莺啼、柳树间的烟锁,无不牵系着闺中人的情思。
这首词,上片以景衬情,下片则描绘人物时蕴情会意。全篇借春风杨柳绘写浓春美景,衬比香阁女子的绰约风姿,曲传离思别意,景与情谐,物与人合,宛转含蓄,情致缠绵。词中化用金昌绪的《春怨》和王昌龄的《闺怨》诗,但有神无迹,如轻霜溶水,泯融无痕。诗词都写到莺声惊梦生恼,春柳触发怨情,但诗中闺妇听莺声而小庭追打,见柳色而直说悔意,明朗爽利,感情真切;词里的香阁女子却只是浓睡不起,宿妆不整,娴静温婉,含而不露。二者相比,感情表现上有隐显曲直之别,声情口吻上有坦露含蓄之殊,语言上有质朴明快和清丽优雅之异,意趣、韵味也自判然不同。 上片起笔“东风杨柳欲青青,烟淡雨初晴”先绘出一幅如画春景:东风吹温送暖,催引生机;杨柳因春风吹拂而萌发春意,虽未青青成阴,却染得人满眼春色;柳丝纤细,柳烟疏淡,似有若无,自有一种迷蒙意态;一番春雨初霁之后,柳色显得倍加清新,翠意撩人,秀色可餐。这两句将春风、春柳,春雨、春晴,编织一起,色彩明媚,春意盎然,令人心醉神迷。 “恼他香阁浓睡,撩乱有啼莺”二句,词意陡生顿挫。面对烂漫春光,不是览景生欢,而是意趣索寞,“香阁浓睡”,情态异常。着一“恼”字,既是贯下,也暗暗承上。上两句描绘春景,是为了衬示香阁女子的怨思,即以乐景而反衬哀情,从而形成鲜明对比,把离情怨思烘托得更加强烈。由于人物内心状态的异常,观景亦有异常之感:春色娱人,莺声悦耳,是常情;而春色恼人,闻莺心烦,则是变态。词中香阁女子所以对春色视而不见,恹恹无绪,黯黯思睡,听到莺声却生恼恨,实际是因春感怀,睹景伤情。莺声惊睡,也许还惊破了好梦。 下片“眉叶细,舞腰轻,宿妆成”为人物描写。眉叶、舞腰,既是咏柳,也是写人,杨柳枝叶的纤细袅娜,女子眉腰的秀美窈窕,词人生花妙笔的晕染下,相互叠印复合。柳如美人,美人似柳,形象隽丽,比喻贴切,既写出柳的风神,也显出人的韵致。“宿妆”,隔夜未整的残妆。词里的“宿妆成”,是指香阁浓睡的女子醒来,无心梳洗,懒于修饰。此处虽不明白言情,而从“宿妆”不整的容态中自然溢露出一种难以言传的幽怨。结拍“一春芳意、三月和风,牵系人情”三句正面点示题旨。 “一春芳意”与“三月和风”为对偶句,同是“牵系人情”的景物。这三句意思是:柳芽茁长的春意,萦拂柳条的春风,以及柳枝上的莺啼,柳树间的烟锁,无不牵系着闺中人的情思。“牵系”二字,切柳丝。全篇明以柳起,暗以柳结,中间所及,关涉到柳,联想古诗词中常用的柳的内涵自知“人情”为何。 全词着意描写浓春烟景中,巧妙地将杨柳的丝缕和人物的纷乱心绪牵连绾合,衬写出香闺女子的春怨,情景交融,别具风情。
花前月下暂相逢。苦恨阻从容。
何况酒醒梦断,花谢月朦胧。
花不尽,月无穷。两心同。
此时愿作,杨柳千丝,绊惹春风。
晚上恋人相会在花前月下,可很快就结束了,痛恨那些阻止我们的理由。酒醒之后,美梦断了,花儿谢了,月亮也有些黯然失色。
花开不败,月亮也会升起,我们的心思也会永远一样。这个时候,多希望我是杨柳的枝叶,这样就可以一直和春风相伴随了。
苦恨:甚恨,深恨。
何况:用反问的语气表达更进一层的意思。
绊惹:牵缠。词表现了不甘屈服于邪恶势力的美好爱情,表现出不幸命运中心灵的高贵、圣洁,表现出苦难人生中一对情侣的至爱情深,堪称爱情词中的千古绝唱。 全词从上片的悲怆沉痛转向下片的美好期待。心灵升华,笔力不凡,波澜起伏,感人至深。词中用“花”、“月”的形象贯穿而成,既写了“花前月下”的相恋,也写了“花谢月朦胧”的爱情受阻,还写了“花”不尽,月无穷的美好祝愿。随着花月意象所呈示的象征意义的流转,词人情感精神所经历的曲折变化也凸现出来。 起首一句缅怀昔日两人相恋的幸福情境。花前月下相逢,原是良辰美景中的赏心乐事;但句中插入一“暂”字,便暗透出一丝悲意。次句进一步点出恋人隔绝、欢会难再的现实。“苦恨”二字叠下,足见词人痛苦之深重。接下来“何况酒醒梦断,花谢月朦胧”用比兴的手法,喻说爱情受阻的现实。“酒醒”,有“愁醒”之意。“梦断”,喻往事已成空,而“花谢月朦胧”,则见证昔日美好爱情的春花已经衰谢,明月已经黯淡,竟成为情缘中断的象征。“何况”二字,强调好事难成,不仅写恋人隔绝,而词情因之倍加悲怆沉痛。 过片以千钧之力,从悲怆沉痛中陡然振起,将词情升华到一个美好的境界。“花不尽,月无穷”两句是对偶,用比兴:花不尽,是期愿青春长;月无穷,是期愿永远团圆。紧接着,迸出“两心同”,则是坚信情人与自己一样对爱情忠贞不渝。由此可见恋人之间的离别,决非出于心甘情愿,实有难以明言的隐痛,则爱情实为横遭外来势力之摧残可知。衰谢了的春花再度烂漫,而且永远盛开;黯淡了的月亮再度光明,而且永远团圆。这是美丽的幻境,也是美好的期愿,这些要升现词人破碎痛苦的心中,需要的正是“两心同”这种极大的力量。如果没有对情人无比的爱和最大的信任,是决不可能产生这种精神力量的。作者《千秋岁》词云“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可以注解“两心同”的深刻意蕴。“此时愿作,杨柳千丝,绊惹春风。”词人把甘为挽回春天即挽回爱情而献身的意愿,寄托结笔这优美的比兴之中。 综上,此词通过叙写一段横遭挫折的爱情,表现了词人对于爱情的忠贞不渝,同时也表现出一种美好期望不断升华的向上精神。宋晁补之评张先曰:“子野韵高”,乃深透之语。
夜寒茅店不成眠,残月照吟鞭。
黄花细雨时候,催上渡头船。
鸥似雪,水如天,忆当年。
到家应是,童稚牵衣,笑我华颠。
深夜严寒,我在简陋的旅店里孤枕难眠,皎洁的月光照着半夜起床赶路的我。细雨霏霏,秋菊盛开,我急急忙忙赶上了回家的渡船。
鸥鸟洁似白雪,河水清似蓝天,让我想起了家乡,不禁遐想,回到了家,小孩会抓着衣角,笑我满头白发吧。
远离故乡的游子,即将踏上归家的路程,那种激动兴奋的心情是难以形容的。而作为被强留仁金的吴激来说,这种心态显得更加复杂而深沉。在这首词中,作者以饱蘸感情的笔墨,运用白描的手法,既对这种归心似箭的情态作了生动的描述,又吐露了一腔思乡的浓烈情意。 上片“夜塞茅店不成眠,残月照吟鞭”两句写景,但采用了化景物为情思的手法。在寒意料峭的凉秋深夜,游子独自歇宿於荒郊茅店,因久别将归而一时难以入眠。这里所写旅人的内心感受,使人想起唐代温庭筠在《商山早行》中的著名诗句:“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旅店的客人迎来第一声鸡鸣,趁着月色起身赶路,足迹印在板桥的霜上。诗人通过典型的物景,把羁旅早行的意象表现得有声有色。从旅途的感受来说,词里的含意有相似之处,但观照下句的“残月照吟鞭”,则意境上是又有不同的。吟鞭指诗人的马鞭,中天的月亮照着半夜起程赶路的游子,他不是因寒冷而满腹牢骚,倒像是高兴得自言自语,且行且吟。一个“寒”和“照”字,不仅写出了旅人的感觉与视觉形象,而且丰富了感情的容量。 “黄花细雨时候,催上渡头船”。这两句是以自然景物来泻染气氛。细雨霏霏,秋菊盛开,在具有风雅兴致的词家眼中,本该是饮酒赏菊的美好时光,但一个“催”字却使意境陡转。柳永在《雨霖铃》中写过“都门怅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的情景,那是表现一种不忍离别而又不得不离别的难舍的意绪,而这里的催上渡船是写游子急于思归的心态。 上片以写景为主,作者把自然景象与人物心情有机地交织在一起,景中含情,而情融于景。这样写思念家乡之情显得十分真切自然。 词的下片,“鸥似雪,水如天”两句,承上转下,由眼前水行所见,唤起对记忆深处美好情景的神游。作者生于江南、长于江南,江南水乡之美景,诱发了他对谙熟事物的亲切感。莹白的水边鸥鸟,秋高气爽,水天相接,这诗与画的交融,可以说与王勃笔下那“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境界,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接下来,作者思绪转向身边细事。“忆当年,到家应是,童稚牵衣,笑我华颠。”此情此景,十分亲切动人。初唐诗人贺知章写过脍炙人口的《回乡偶书》:“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这里虽没有儿童笑问的场面,但儿童“牵衣”,“笑我”头发已经花白的情景,既富有戏剧性,又充满了轻松活泼的家庭气氛。然而那只是往昔的场景,或者说是想象中的一幕,而此刻不得遣返,只能留下难以忘怀的思念。 吴激早年在宋朝甚有声名,春风得意。此时屈仕北国,贰臣之疚自不待言,而思念故乡之情也只能托归来的游子之口道出。整首词造语清婉,哀而不伤。那无可奈何的思乡情丝仍能激发起读者深切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