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静：陷落（小说 •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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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铃铃，一阵电话铃声将陈星明吵醒了，他嘴里嘟囔谁呀，一大早就这么烦，还是迅速爬起来，精着身子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当他听出是谁的声音后，慌忙拿着电话走进了洗手间。回过头，看见章华厌烦地翻了个身。

电话是贾香妮打来的，她一开口就喊了声，死鬼，昨夜又跑到哪里去了，害我白等了半宿？接着，就在电话那头大声哭开了。

陈星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焦急地问：妮子，妮子，你怎么了？有什么事慢慢说啊。等陈星明赶过去时，“玫瑰之约”已经不能称其为“玫瑰之约”了，满屋子缭绕的是一股令人恶心的呕吐味，贾香妮呆立在一旁，披头散发，脸色十分苍白。陈星明心里咯噔一下：食物中毒？

贾香妮怀孕了！这个消息当即把陈星明的脑袋砸晕了，他心里一直盘算着怎么才能说服贾香妮做流产手术？

从医院出来后，贾香妮就把诊断证明书紧紧捏在手心里，仿佛抓住了去海外定居的绿卡。由于激动，脸色红润了许多，一路上兴奋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见陈星明只顾阴沉着脸色开车，她就亲热地把头倚靠在他肩上，不停地用柔软的头发丝蹭着他的沉默寡言。他只好说，妮子，好好坐着，前面有警察。话音里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冷漠。贾香妮不高兴了，赌气将头扭向车窗外，路边的草坪上，一个年轻的母亲，正牵着女儿的手朝前走。女孩儿大概有三四岁吧，穿着一件淡粉色的芭比娃娃裙子，小辫上扎着一对翩翩飞舞的蝴蝶结，粉红的脸蛋，十分可爱。多像姐姐家的小丹丹啊。这个女孩儿触动了贾香妮的心事，她用左肘碰了碰陈星明，看看那个小宝贝，多可爱，我们也生个那样可爱的孩子吧。陈星明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置可否地看了一眼欢快地奔走在草坪上的小女孩。

车子驶到吉祥路口时，一个娉娉婷婷的身影，竟然清清楚楚地飘进了眼帘，一袭淡紫色的套裙，领口开得很低，露出了一截雪白的脖颈，一块乳白色的丝巾像一朵白莲花盛开在那里，一头蓬松的披肩发，她整个人就是一朵美丽的睡莲盛开在吉祥路口。想起还在昨夜，她那么小鸟依人地被自己拥在怀里，陈星明脑子“轰”的一声，凝住了。目光久久地缠绕着那朵睡莲，不愿意松开。

何雪芩似乎也认出了陈星明的车，开始迈着优雅的步态向这边走来。脸上同时绽出了一朵甜甜的笑。

绿灯亮了，后边的车喇叭一声声挣命地催促，仿佛要急着赶一场约会去呢。幸好贾香妮正沉浸在幸福的憧憬里，对他的失态，没有丝毫察觉。车子很快驶过去了，车窗外掠过了何雪芩诧异的眼神。

这一次，陈星明破例没有进“玫瑰之约”，他说今天星期五了，要去学校接儿子回来。贾香妮不好再坚持，凑过脸来让他吻吻，目送着陈星明驾车绝尘而去。

贾香妮把医院的诊断证明折叠好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坤包里，她想有了这个东西还怕你陈星明飞了不成。

赶到三叠泉咖啡馆时，已经迟到了足足有40分钟，张强和另外两位朋友似乎等的不耐烦了。一看见陈星明的影子，张强就大声排侃他，陈哥，你最近就忙着招呼女人啊，连哥们儿也不待见了，好生请你还要姗姗来迟。陈星明疾步走了过来，和几位朋友分别握了握手，落座后，才有机会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那两位朋友陈星明也认识，一位是明月食品公司的李雪峰，一位是他的副手郭沪生。张强递了杯咖啡过去，他端起来喝了一口，说忙啊，最近公司里的事情把人忙得焦头烂额。不会吧，你公司效益那么好，是为女人忙活吧？李雪峰呵呵笑着打趣他，还是省点心吧，如今这世道要活得轻松自在不容易哩。陈星明得意地笑了，说只是女人的事就好办多了。上个月汽车是卖出去了十几辆，可仅仅售后服务就把人忙了个四脚朝天，我那是陪着本赚吆喝不挣钱的买卖。

四个人吐着烟圈，一边抹牌，一边说着自己的烦心事。张强的彩色印刷公司最近实在不景气，原材料一路看涨，但印刷价位却怎么也涨不起来，活路也在日益萎缩，上个月亏损了好几万，这个月只好停产，暂且给工人放了假。陈星明打出去一张东风，说怪不得你现在都有时间搓麻了。

那两位做食品的老板也在诉苦，说不仅是金融危机，光这地震就把人害惨了，余震不断，近几个月，市民几乎不敢逛大型超市了，即使需要买什么，也是直来直去，他们公司陈列在货架上的食品几乎无人问津。不知不觉就玩到了凌晨二点钟，陈星明口袋里已经输出去三千多，他打着呵欠用商量的口气说咱不玩了吧。张强输红了眼，大声嚷嚷着，我还要翻本呢，明天是周末，你忙什么忙？张强的话提醒了陈星明，上次约好明天要陪何雪芩去爬山呢。他掏出钱包，息事宁人地说，今晚由我来买单。吃完夜宵，大家便分头回家了。

陈星明驾着宝马刺破了茫茫的夜雾，心情惘然若失。妮子一直不肯去做人工流产，成了他的一块心病。今晚他本来想给张强单独说说妮子的事情，没成想被一场牌局搅合了。

次日吃早餐时，章华说起了她们会计事务所刘菲儿的事情。

章华一边在桌子上磕鸡蛋壳，一边说星明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刘菲儿最近和丈夫为夫妻财产登记的事情闹翻了，正在打离婚呢。

陈星明眼前立即闪过刘菲儿单薄瘦小的身影，这女人是章华的铁姐们，他们结婚时的伴娘，没结婚之前，常到他们家来吃饭，性格直爽大度。后来恋爱结婚生子，就很少见到她了。刘菲儿的老公长得一表人才，又有政府公务员的响亮招牌，很有女人缘，被圈内人戏谑为“少妇杀手”。听说已经闹过几次绯闻了。刘菲儿不想失去他，痛苦得愁肠百结。有好姐妹给她出主意，要想男人不变心，就要掐断他的财路。没有钱，看他还拿啥花去？刘菲儿一想也对呀，现在的年轻女人有几个会喜欢穷光蛋。一回到家，她就向老公摊了牌，说为了小日子过的安稳一些，需要将家中的财产全部登记到自己名下。老公不干了，说菲儿这是想从经济上钳制他，还上纲上线地说她剥夺了他的人权，趁机提出了离婚。这下刘菲儿彻底没招了，怎么办啊？章华在为刘菲儿难过。

陈星明心想好端端的一个大度女孩，怎么一结婚就变得小气起来了。又听到章华在说夫妻财产登记这事，心里就格外不悦，重声重气地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有人不是早已经实践过了吗？他赌气将吃了一半的饭碗撂到桌子上，转身进卫生间洗漱去了。儿子诧异地望着妈妈，也停止了吃饭。

章华知道陈星明心里有怨气。婆婆在世那会，家里刚买了别墅，那时陈星明还没有正式从政府部门辞职出来，是用章华的名义买的。做按揭时，需要有财产保证。章华回去先对婆婆说了这件事情。婆婆受过高等教育，非常开通，就做主将家庭财产以及陈星明公司全部资产转到章华名下，还让二人进行了夫妻财产登记。尽管陈星明心里一百个不悦意，但是他拗不过刚强的母亲。母亲说咱这家当大部分是你爹留下来的，我当然说了算。我信不过你，我还信不过我闺女？章华的孝道，赢得了婆婆百分百的信任。但是从那以后，夫妻俩中间仿佛出现了一道不可弥合的鸿沟。章华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只是感觉到陈星明越来越冷漠，心痛地看着他用越来越多的时间流连于欢场中。

陈星明驾车去接何雪芩时，她正站在华都报社门口翘首相望。何雪芩今天打扮得格外清丽纯净，清纯可爱的如一朵白云在眼前飘逸。陈星明的目光欣喜地一路从脚到头捋了上去。女孩子足登一双白色旅游鞋，身着乳白色休闲服，身上斜挎着一个同样色系的小包，头上扣一顶米白色贝雷帽，蓬松的秀发被她编成两根小辫搭在肩头。

一路上，何雪芩很兴奋，又说又唱，和平时的矜持判若两人，白皙的脸蛋上敷上了激动的红晕，仿佛西天的晚霞一般绚丽。她摘了一束叫不上名来的野花，不时举在鼻子底下嗅一嗅，那种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令她十分忆念盛开在家乡地垄上那种盛开着淡蓝色花朵的马莲花。陈星明走在后面，目光紧紧追随着蝴蝶一样在花丛中穿梭的女孩，内心涌动着初恋一般的激情。暂且忘记了章华和妮子的存在。

临近卧佛寺的那段山路很陡峭，何雪芩只顾摘花，不小心就滑了下去。在这个突发事件面前，陈星明几乎来不及思索，一个箭步跨过去，拉住了何雪芩的手，结果脚下一滑，被何雪芩的身子带着滚了下去。

完了，这次死定了。在生死一悬间，陈星明内心突然异乎寻常地清晰，他一下明白了自己这么多年来想要的生活。人生苦短，钱是个什么东西，要为自己而活，一定要快乐，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重要了。今天死也是和心爱的女人在一起，他值了。

一棵大树挡住了他俩滚动的身体，一路的枯枝藤条将他们折腾得遍体鳞伤，何雪芩的休闲裤腿被挂破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了雪白的膝盖，浑身犹自筛糠般在颤抖，由于惊吓，竟然张嘴说不上话来。女孩儿柔弱的情态，瞬时激起了男人内心的保护欲。他心疼地一把将女孩搂在怀里，狂热地亲吻着她的脸，在她耳畔呢喃：“雪芩，我爱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何雪芩闭着眼睛温存地躺在他的怀里，热烈地回应着男人灼热的亲吻……此时，他温热的怀抱，是世界上最安全最可信赖的地方。

【作者简介】任静，女，陕西省作协会员、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现居古城西安，从事文字工作。著有散文集《枕着你的名字入眠》《想要一座山》，长篇小说《本是同根生》、中篇小说《靳凤的本命年》，公开发表散文、短篇小说、诗歌等共计二百余万字。作品散见于《文艺报》《中国青年报》《中国监察》《中国环境报》《检察风云》《延河》《长春》《延安文学》等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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