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培卿:爷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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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是共产党员的这个秘密,此前没有对任何人讲起过。想想也是,那年头,就算不受党的章程约束,信口胡咧咧,有几颗脑袋也是保不住的。爷爷虽然在外做官几年,可手里并没有多少积蓄,回到村里,和普通的村民没啥两样,整天忙的屁颠屁颠的,只是为了维持一家几口人的生计。鬼子占领天镇后,我们方圆几十里归安家皂警察署管理,当时也有人来找过爷爷,说让爷爷去干些好一点的差事,结果被爷爷一口拒绝了。

直到一九四五年二月,中共天阳(天镇、阳原)工作委员会成立,开辟了阳原桑干河以北根据地,爷爷才不再像是只迷途的羔羊,再次投入了组织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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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回到了组织的怀抱,被分配到天镇二区(今马家皂)展开工作,不久就被上级提拔成二区区长,从此,爷爷就开始了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革命生涯。

当年的天镇二区,管辖着四十多个村庄。除了大家现在熟悉的马家皂乡十几个自然村以外,还包括赵家沟乡十几个自然村,以及现在归阳原县东井集镇管理的拣花堡、大石庄、王府庄、咀儿图、咸水皂等九个自然村。按现在人的思维,管理的村子越多当然越好,关键是那个年代,不太平啊!爷爷前脚配合大部队赶跑了日本鬼子,后脚又来了国民党军,随时随地都有掉脑袋的危险。听父亲讲,爷爷打游击时,有时候一年都顾不上回家一次,虽然离家很近。

曹进庄村(现天镇县赵家沟乡管辖)山高沟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打游击战的不二选择。二区的根据地就设在那里。前些年我做小买卖去过曹进庄,当我和上了年岁的人唠起我是王体玉的孙子时,老人们都显得是那样的激动,就好像是见了亲人一样,个个对当年爷爷带领区小队干革命的事迹如数家珍,老区人民对爷爷和游击队的感情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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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一落,游击队出发”,这是当年流传在根据地的一句口头禅,也是老一辈人打游击干革命的真实写照。因为那时候国民党的势力还很强大,武器精良,后勤有保障。官兵进了村不受约束,和土匪没啥两样,见鸡捉鸡,见羊牵羊。爷爷带领的区小队虽然还没成建制,可纪律严明,把党的各项政策贯彻得很到位,生活非常艰苦。从领导到队员,几乎连家都不回一下,一来是受纪律约束,二来是怕连累家属。尽管这样,奶奶一家老小也遇到过两场危险情况,要不是村民冒死保护,早就被国民党给突突了。游击队各项工作都在夜里展开,是遵循了“敌强我弱、敌进我退”的游击战略,现在看来也的确是一种无奈的选择。

听老年人讲,爷爷作为区长,是老早就挎上了手枪的。可子弹并不多,也就一两颗,队员们手里头有时连一颗手榴弹都平均不了。为了弥补弹药不足,爷爷就让队员们用红布把笤帚疙瘩包起来,别在裤腰假装手枪。其实连壮胆的作用都起不了,写到这里我都想笑,那样的办法亏我爷爷能想出来。

区小队力量薄弱,干的工作都是看似不起眼的琐碎事儿,不像正规部队那样冲锋陷阵,攻城夺寨。爷爷和队员们的主要工作就是,每到一村先宣传党的政策,建立村组织,发展党员,鼓励年轻人参军,为部队征集粮食,分田地斗地主……

由于二区离阳原最近,当时阳原县驻扎的国民党县大队非常猖狂,南面咸水皂村又有国民党民团,不论是武器装备,还是人员数量,都远远超过了区小队。爷爷虽然一向小心谨慎,也难免有情报不准的时候。在国共双方争抢一块地盘的年代,经历几次遭遇战,也是很正常的事。其中最危险的一次发生在安家皂。那天夜里,爷爷和队员们为部队筹了一些粮食。没用车拉,估计数量不是太大,就用毛驴驮着,趁着夜黑往曹进庄赶。谁料咸水皂的民团知道了消息,在安家皂沟东设下了埋伏。就在爷爷快要靠近的时候,民团里有人朝爷爷开了一枪,或许是那个小子太过紧张的缘故,提前开了枪,要不然等爷爷一伙人靠近了再开枪,估计爷爷和队员们都成烈士了。爷爷和队员们在忙乱中扔了几颗手榴弹,借着夜黑加上地形熟悉,成功逃脱了。爷爷一点儿也不神,干革命全凭一腔热血和勇敢,这一点我非常佩服。

惩恶霸、斗地主,当时也是党的一项政策。爷爷在落实这项政策的时候,走家串户,听取村民意见,对列入名单的那些人做了具体的甄别。拣花堡有个姓李的地主被列入了名单,爷爷打听到李老汉虽然财产很多,可从不仗势欺人,不管是对自家的长工短汉,还是本村村民,都非常仁慈。谁家缺粮短钱了,只要对老汉张口,都不会碰钉子,而且没有利息这一说法,对政府的工作也很支持。爷爷在落实情况后,就把李老汉从名单上勾销了。爷爷的工作做得非常细致,不放过一个坏人,也决不冤枉一个好人,得到了辖区内人民的一致拥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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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组织上派爷爷去学习,准备承担更重要的工作。爷爷在天津组织部学习期间,意识到自己文化底子太薄,就拼命地学习,不断充实自己。也许是命运的安排,注定爷爷做不了什么大官。就在爷爷学习期满、刚被组织任命为武川县县长一职的时候,爷爷却得了一场大病,没能到武川县任职。现在回想起那句至理名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简直是太有道理了。

爷爷养好了病,回到了天镇老家工作,担任了一般的领导职务,先后在财政科、检察院和公安局工作过。期间有两个故事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

一是天镇县解放初期,各个村都要向县里上交公粮。当时条件比较差,村里面连木轱辘车都没有。交公粮只能靠骡马、毛驴驮着去,就在我们村交公粮的人快到天镇的时候,有一头毛驴出了道难题。毛驴胆子小,不敢过河,主人推搡的中间,一袋黑豆掉进水里了。我们村离县城六十多里路,大家好不容易相跟着快到了,就因为这一袋掉在水里的黑豆犯了愁。到了粮库,人家保管把其它粮收下了,那一袋黑豆说啥也不肯收下。大家没了办法,就想起了我爷爷在县里当官,看能不能通融一下,也好早点儿交差回家。大家找到了爷爷说明了情况,爷爷就给粮库领导写了个便条。大体意思是先把黑豆收下,倒在干净的地方晾晒以后,完了由爷爷去处理,好让村民先赶路回家。那时候人们在工作上都比较较真儿,但爷爷的做法无疑是人性化的。

村民们回到村里,都在夸奖爷爷,说爷爷一张便条就能办事,说爷爷有多大多大的权力。可大家不知道,爷爷在他们回来的第三天就去了粮库,把那袋晒干了的黑豆又重新过了秤,入了库,还按照规定把亏损的黑豆钱自己给垫付了。

第二件事是在奶奶到了天镇以后,我父亲和姑姑们老是嫌奶奶做的饭菜不香,其实也怪不着奶奶,菜里头缺油少水的,除了一把咸盐,其他调料几乎没有。有一次爷爷去县委库房干活,发现有两麻袋花椒和大料,父亲趁人不注意抓了两把塞进口袋。本来挺隐蔽的一件小事,回家后还是被爷爷发现了。大家现在想象力再丰富,也很难想到我爷爷当时是怎么做的。爷爷愣是把那两把调料用报纸包起来,送回了库房。只是回家后轻轻地对父亲说了一句:“咱明天出去买上一二两”。

作者简介

王培卿,山西阳高人,农民,酷爱写作,陆续发表的二人台作品《回家过年》《心中的二人台》《妹妹跟哥走》《农民苦农民难》《新版十劝人》《基层干部谈反腐》等作品散见各大网络平台,深受晋冀陕蒙二人台爱好者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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