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荔文学·长篇连载·李跃峰】沙苑子（36）——苏掌柜委曲求全 刘耀宗绝境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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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苏掌柜委曲求全 刘耀宗绝境无方
苏元庆是西王寨的首富。家里不仅有六百亩水田，两百亩沙田，还在沙苑监城有一个药铺，一个商行。在同州、西京有多处房产。他很清楚刘耀宗的为人和品性，之所以决定把大女儿嫁给刘耀宗为妻，只是为了能够攀上刘耀宗老姑父——当朝副相、皇帝身边的红人秦谦，好为苏家的现在以及未来的发展寻找靠山。可没想到目的还没有达到，还折了女儿。
在吴用监（县）令替刘耀宗向王菊荷提亲的那天，苏元庆就得到了消息。当时，他很生气，但当他得知吴用牵线未成时，就暗暗把一肚子的愤怒咽进了下去，心里依然有着刘耀宗娶女儿为妻的侥幸。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就是不见刘耀宗来家里商量婚嫁的具体事宜，就让苏茂民前去探问，谁知道反而让老伙计窝了一肚子的气。那时候，他就知道刘耀宗要悔婚了，但又不能去刘家找事。他完全清楚和刘耀宗争斗的结果，那就是整个家族的毁灭。为了苏家的生存以及苏家的未来，他只能把所有的愤怒和屈辱默默地咽进肚子里。
早晨，他和往常一样，在太阳刚刚冒头的时候就起了床，品了壶黏茶，到田间地头以及酒坊、磨房转了转。就在他转到村口的时候，管家老霍匆匆跑到跟前，气喘嘘嘘地道：“老爷，大小姐不见了，听放羊的拴狗说，大小姐去了东王寨。依大小姐的脾气，她肯定会去刘家大闹婚礼现场的。我怕出事，就让几个家人跟去了，以防万一。”
苏元庆急了，道：“这死女子，真叫人操不尽的心。你再带几个人赶紧去东王寨。记着，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和刘家正面冲突。有啥事赶紧派人通知我。”
老霍赶紧去了。
苏元庆再也没有了心事去各处转悠了，他忧心忡忡地回到了家里。
苏元庆有三房妻子。大妻子负责所有内务，二妻子负责伙食，三妻子负责卫生。每位妻子名下都有两三位可供使唤的丫头。他平时和大妻子生活在一起，只是在约定的时间里去另外两位妻子处过夜。但他最钟爱的还是第三位妻子。她虽然是小户人家的女子，但她父亲是位秀才，因为对她怜爱有加，就特意让她跟着自己读了《列女传》、《三字经》等书籍，她还学会了品箫。知书达理，进退有据，还很善解人意。
苏元庆破例没有回大妻子所在的后院，而是径直来到了三妻子所在的前院。
三妻子刚刚带着丫环整理完家里各处的卫生，正在院子里用尘甩（像道士用的拂尘，但拂捎是用布做的。）摔打着身上的灰尘。听见了了他的脚步声，就停下来，笑盈盈地道：“老爷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苏元庆没有言语，只是闷着头，背着双手，径直走进了三妻子的卧室。
三妻子忙把尘甩挂在门口的木橛子上，抬脚进了房门。她先取出铜水烟壶，在烟锅里按好烟丝，递给已经坐在了太师椅上的苏元庆；然后吹燃煤纸，又递给苏元庆。
苏元庆接过水烟壶和已经燃着了的煤纸，呼噜噜地吸了起来。
三妻子又忙着给苏元庆泡了一小壶茶，放在了苏元庆身旁的案子上。这才静静地坐在案子的另一边，爱怜地望着专注地吸烟的苏元庆。
苏元庆吸完一锅烟，没有像往常那样吹掉烟灰，而是端着水烟壶木然弯腰坐着，就像被抽调了骨头似地软瘫在一起。
三妻子走过去从他手里小心地拿下水烟壶，轻轻地放在案子上；然后坐在苏元庆身旁的炕栏上，拉住苏元庆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轻轻地握着；细声细语道：“老爷，是不是大小姐去东王寨了？”
苏元庆木然地点了点头。
“老霍带人找去了？”
苏元庆又点了点头。
“大小姐就是那个脾气。到哪里闹闹，发发脾气，心里会好受点。我想，刘耀宗也是台面上的人，他是不会把大小姐怎么样的。你就放心吧。”
三妻子端起茶壶，放到苏元庆的手里，继续道：“老爷，喝点茶吧。不会有事的。”
苏元庆这才把茶壶嘴凑到嘴边，刚想啜一口就又放下了茶壶。
“兰兰，我的心慌慌地，总担心涣涣会出什么事情。”
三妻子兰兰又轻轻地从苏元庆手里拿过茶壶，放到一边；继续握着苏元庆的手，道：“不会有事的。你就放心吧。”
苏元庆这才稍稍坐直了身体，自己从案子上端过茶壶，慢慢地啜了一口。
“唉！我当初怎么瞎眼了呢，明知道刘耀宗不是东西，还硬要涣涣和他定亲。我这不是把娃害了嘛。”苏元庆叹息着道。
兰兰摩挲着苏元庆的手背，轻声道：“老爷，你不要自责了。当初，你也是为了这个家好啊。咱们苏家外面没有靠山，那些土匪、官员都看上了咱们的家业，有事没事都要来骚扰骚扰，那一年不来那么五六趟？那一次来不都要被勒索几百两银子？我知道老爷的心思，就是想让涣涣嫁给刘耀宗，好给咱们苏家做靠山啊。”
“还是我的兰兰知道我的心思啊。要是你姐也这么明白我的心思该有多好啊。”苏元庆望着眼前的虚空幽幽地道。
“其实，姐姐也是为了涣涣好啊。你要理解姐姐的心事啊。毕竟，涣涣是姐姐身体上掉下来的肉啊。”兰兰劝解着苏元庆。
“唉！”苏元庆叹息着，放下茶壶，准备拿水烟壶。
兰兰看见了，忙走过去拿起水烟壶，给装好烟丝，吹燃煤纸，递给苏元庆。
苏元庆噙住水烟嘴，把燃烧的煤纸凑近烟锅，吸了起来。
这时，远远地传来了老霍气喘嘘嘘的声音。
“老爷！老爷！”
“老霍。”兰兰喊道。
老霍喘息着掀开帘子跑了进来，满面死灰。
“咋了？慢慢说。”兰兰柔声道。
苏元庆紧紧盯着老霍的眼睛，专注地聆听着，拿着水烟壶的手，微微颤抖着。
“小姐她死了。”老霍犹豫着道。
苏元庆手里的水烟壶啪地掉在了地上。烟杆，烟丝，烟水撒了一地。
“老爷！”兰兰和老霍同时惊叫道。
苏元庆一愣，这才颤颤巍巍地抬起屁股，弯腰想捡起水烟壶。
兰兰赶紧扶住苏元庆，哽咽着道：“老爷，你坐吧。我来拾。”
老霍赶紧捡起水烟壶的各个部件，随手把水烟壶组装好，轻轻地放在一旁的案子上，站在一旁不语。
兰兰轻轻地抚摸着苏元庆的后背，泪水模糊了双眼。
苏元庆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坐直了身体，木然地望着老霍的眼睛，尽量镇静地道：“你说吧。小姐是怎么死的？”
老霍悲愤地道：“小姐去王若愚家门口大骂王菊荷。刘耀宗就派他的管家带了人把小姐拖进了咱们两村中间的沙窝里，捆绑了小姐的手脚，扔在了那里。后来，小姐挣开了捆绑她手脚的带子，用那条带子在槐树枝上上吊了。我去的时候，小姐已经被人放了下来。”
苏元庆静静地听着，他的指甲深深地抠进了抓着他手的兰兰的手背。
兰兰的手背上鲜血直流。
兰兰颤抖地流着泪，一动也不动，任凭苏元庆掐着她的手。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手越痛，她的老爷内心的疼痛才能稍稍减轻一些。
苏元庆闭着眼睛，长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嘴唇道：“老霍，麻烦你把苏茂民请来。让他快点来。”
老霍慢慢地退到门口，这才转身离去。
刘耀宗惊恐地回到家里，木然地坐在太师椅上一动也不动。斜挂在身上的鲜红的被面和插着野鸡翎毛的礼帽显得格外耀眼。
老张紧张地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老张，你赶紧带人去把那烂婆娘的尸身埋了。丧气到家了。”刘耀宗突然抬起头望着老张道。
“老爷，这不好吧？现在当务之急是应该想个办法堵住苏家人的嘴，不让他们去京城告状。否则的话，老爷的官帽就会受到影响了。”老张弯下腰，凑近刘耀宗的耳边道。
“告？让他告去。告还不是白告。”刘耀宗怒道。
“老爷。话可不敢这么说。现在，秦宰辅的地位还没有完全稳住，黄宰辅还在盯着秦宰辅的一举一动。如果因为老爷的这件事影响了秦宰辅的前程，那么，秦宰辅就会为了苏家大小姐这件事，让老爷您吃不了兜着走的。”老张赶紧道。
刘耀宗长叹了一口气，把头深深地埋在支撑在双膝上的双手间，没了主意。良久，他才微微抬起头，上斜着眼睛，望定老张道：“那你说该咋办？”
老张凑近刘耀宗的耳朵道：“我看，不如多给苏家些银子。估计可以堵住苏家的嘴了。”
“行吗？”刘耀宗没了主意。
“应该差不多吧。本来，苏元庆就是想用他女儿来换取咱们对他的保护的。再说了，商人的本性就是最爱钱了。其他的一切都是为了金钱服务的，包括他的女儿。”老张肯定地道。
刘耀宗这才坐直了身子，道：“那就这么办吧。我看他能要多少钱？”
这时，一位十六七岁的小伙计跑了进来，道：“老爷，西王寨的苏茂民找你。”
“该来的还是来了。”刘耀宗叹着气道。
“他肯定是来当说客的。”老张道。
“让他来吧。”刘耀宗道
“老爷，你的衣服。”老张望着刘耀宗的礼服道。
刘耀宗甩掉了帽子，扯掉了红锦缎被面，哭丧着脸。
“恭贺老爷新婚大喜！”苏茂民进了房门，拱手道。
刘耀宗阴着脸，道：“茂民叔，坐。老张，看茶。”
苏茂民装着不解地道：“老爷，怎么家里冷冷清清地？”
老张边给苏茂民奉茶，边给苏茂民递眼色。
苏茂民在来的路上，也听说了菊荷突然消失在画卷里的诡异的事情。原本想气气刘耀宗，发泄发泄害死了苏家大小姐的恶气。但看到了刘耀宗丧气的样子，也就打消了继续消遣刘耀宗的念头。毕竟刘耀宗是朝廷命官，得罪不得。他忙顺坡下驴，接过老张递过来的茶碗，慢慢品了起来。
刘耀宗不知道苏茂民要说什么，但他心里明白，苏茂民肯定是为了苏家大小姐的事情来的。虽然他已经打定了用钱解决这件棘手事情的办法，但他还是害怕苏元庆不要钱，要用更加令人难堪的方式来报复他。因为他不明白苏元庆派苏茂民前来的用意，所以，他很害怕，也很慌乱。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他就一言不发。
苏茂民也在斟酌着该怎么开口，毕竟他面对的不是一般的老百姓。慢慢地啜了几口茶后，苏茂民放下茶杯，单刀直入地道：“刘老爷，我作为你和苏家大小姐的媒人，前天早上受你的未婚妻涣涣的父亲，也就是你的未来岳父苏元庆的委托特地来老爷家问过老爷，什么时候迎娶涣涣。就在这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都还是坐在各自原来的位置上，你曾亲口允诺过我，说你到富州任上，安排好一切后，很快就会迎娶涣涣的。可是，你却在今天大设婚仪，迎娶了王家姑娘王菊荷，把你的亲口允诺扔到地上，再狠狠地踩了几脚。再说了，你不娶苏家大小姐也可以，你派人给我说一声，让我去替老爷给苏元庆回个噱头，可你却派人把小姐捆绑了扔进了沙窝里，使她忍辱上吊自尽了。也许，涣涣不该大闹你的婚礼，让你老人家丢人现眼。可哪个女子又怎么能够忍受得了这样的屈辱呢？也许对她来说，死了倒比活着更能光彩一些。”
刘耀宗毕竟是刘耀宗。他既然能够以一介百姓的身份获得朝廷命官的身份，就有常人难以企及的过人之处，那就是没事敢惹事，有事不怕事的胆量。听了苏茂民的嘲讽与糟蹋，他的狠劲不由也被激了起来，就昂起了头，狠狠地道：“不要拐弯抹角了，想干什么，想要什么，直接说。干脆点。”
苏茂民虽然也知道刘耀宗的狠和赖，但没想到他还如此地横，不由对他有了些微地敬佩。于是，他也就直接道：“苏元庆的意思是，涣涣既然和老爷订了亲，那么，她就生是老爷的人，死是老爷的鬼。涣涣的后事就任凭老爷处置吧。不管老爷怎么处置，他都没有怨言。”
刘耀宗愣了。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苏元庆给自己出了这么一个难题。他这才知道，自己以前小看了苏元庆。他这下彻底没有了主意。他看了看老张，又看了看苏茂民，就端了茶杯，慢慢饮了一口茶水。
“茂民叔，你和我爹是老朋友，你总不能看着侄儿往火坑里跳吧？眼看上任的期限到了，如果迟到了的话，侄儿的前程就毁了。你给侄儿出个主意，看这件事究竟怎么办才能更好些？你就帮帮侄儿吧。侄儿是不会忘记你老人家的恩德的。”刘耀宗拿定了主意，道。
苏茂民暗暗地冷笑了几声，但他还不能不帮刘耀宗。先不论他和刘耀宗他爹刘旺财的关系，就说刘耀宗现在的地位以及刘耀宗老姑父的权势，都不容他不帮助刘耀宗渡过难关的。他想了想，道：“其实，这件事是很好是摆平的。既然苏元庆已经说了，这件事由老爷你自己处理，那你就不如这么办的好。”
刘耀宗这才放下心来，专心地聆听着苏茂民的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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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李跃峰，笔名（网名）山野俗人，陕西省大荔县人，“吃在大荔”和“大荔文学”主编，曾在国家各级报刊发表作品，获省级以上奖励多次。其中，中篇小说《梁燕妮》于2010年获得了首届全国“铜锣湾”杯“孝问苍生”孝文化征文大赛二等奖，栏目剧《咱们村的监委会》获得了2011年全国廉政短剧大赛铜奖，短篇小说《书怨》获得了2009陕西省首届“益秦”杯“与法同行”征文大赛优秀奖。著有长篇小说《追逃》、《蝉变》及《沙苑传奇》三部，中短篇小说数部，散文百篇，诗歌几百首。
总编：夏春晓
副总编：邢根民
顾问：马行健 张仕德
主编：李跃峰
编辑：张爱玲 高华丽
主办单位：大荔县作家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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