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荔文学·短篇小说·吕游】雪花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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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谣

原创/吕游

——纪念朝邑镇一场严寒的雪花
—“ 宋蕊蕊是自杀的么?”
—“谁晓得,也有可能是他杀的哦!”
—“听说宋蕊蕊的死可能与史凯有关,说不准,就是史凯推宋蕊蕊下楼的。”
—“嗯,我也听说了,史凯现在好像被停学接受警方审讯了。”
—“天呐,太可怕了。”

-

“秦雪琼!”
“怎样?”
“即使宋蕊蕊从你身边抢走了史凯,又在学校围墙上写了一些有伤同学之间感情的话,但你昨天不也在班里狠狠骂了她一顿吗?算扯平了吧!我来把这些围墙上的字涂掉,你也别再在围墙上回复她什么了,不然,可就真的没完没了了。”
高谣小心的从秦雪琼手里夺过一支蘸满红色油漆的刷子,仔细的涂在围墙上一行“秦雪琼赶快去死”的字体上。
远处,上了年纪的太阳仿佛是被送到抢救室里的,即将死去的老人,在一次次的电击作用下,微弱的释放最后几缕光线。
高谣还在费力的涂抹着那个“琼”字。
苍老的夕阳已经抹上了墙面,映红了“赶快去死”四个字。
秦雪琼挽起了衣袖,一把将蜷缩在高谣脚下的红色油漆桶拽了起来,狠狠地泼向了围墙,教学楼顶“朝邑高中”四个字也就在这时绽开了红色的光芒。
她扔掉了油漆桶,跟随着一抹黯淡的红色,消失在了去往教室的方向,只剩下高谣还在傻了吧唧的想要把那些随意泼上的油漆涂抹均匀一些。
晚自习铃声都过去好久了,农民工似地高谣才风风火火跑进了教室,还好,老师没在,高谣迅速坐回到座位上,轻轻的拍了拍趴在书桌上的秦雪琼,秦雪琼两眼无神的瞪着他,高谣立刻摆出仿佛情海高人的姿态,背书似地说了一连串不痛不痒的失恋感言去安慰秦雪琼,秦雪琼索性扭过头来重新趴回到了书桌上,任凭高谣津津有味的在一旁狂轰乱炸。
晚自习结束后,秦雪琼收拾好背包刚要出门,就被宋蕊蕊和陆曼曼挡在了教室门口,宋蕊蕊要求秦雪琼道歉,理由很简单,秦雪琼昨天很傲慢的在众目睽睽下骂了她一顿,把她骂的连自己也在纳闷自己是不是真属于水性杨花那一范畴的,秦雪琼当然不会口软,她也有理由,而且更充分,除去今天刚被涂去的那句话。还有一个,是最让她无法忍受的,这个叫宋蕊蕊的女人,在不久前,抢走了她的男朋友—史凯。
“这么说,你是不准备道歉了?”宋蕊蕊优雅的掠起自己的发丝。
秦雪琼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没法再反抗了,但仍像一个落没的贵族一般高傲地站着。
“啪”的一记耳光,在楼道间反复着回响。
人群稍稍平静了一刹那,宋蕊蕊的巴掌以非常适中的角度正中高谣的左脸颊,高谣揉了揉自己被打的有些红肿的脸,笑着对宋蕊蕊说:“大家都是同学,同学间难免有小矛盾,过去就好了,我替秦雪琼向你道歉,对不起啦,对不起啦。”边道歉边模仿小丑的动作滑稽的对着宋蕊蕊鞠了一躬。
宋蕊蕊和她身边的几个女生不约而同的大笑了一番,秦雪琼气冲冲的推开了高谣,独自下了楼。
高谣就是这么一个软弱无能的男生,一直被别人欺负着,也甘愿这么被别人嘲笑着。
秦雪琼已经够烦了,她刚刚失恋,这次又被宋蕊蕊抓到了一个笑柄,她努力的加快步伐,好让自己走得远一些,远到,听不见从楼上倾泻下来的讥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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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雪琼,你走慢点,我快要跟不上了!”
高谣呼呼喘着粗气,小跑着追了过来,秦雪琼冷冰冰的转过脸,“滚!瞧你丫这德行,你不嫌丢人,我还要脸呢!你是我什么人啊!操,老娘战死在她丫脚下,好歹还能留个好名声,你这算怎么回事?跟我演小品呢?逗乐子呢?麻烦您了,以后跳水别拉我行吗?”
高谣微微一笑:“你是我同桌啊,我只是尽了一个当同桌的义务嘛,再说,我也不会游泳,又怎么敢跳水啊?”
秦雪琼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扭过头,从车库里推出了单车,赌气骑出了校门,任凭高谣安静的紧随其后。
秦雪琼眼睛直直的看着前面一个接一个退后的路灯,然后微微扭过头,看了看身后那个一个劲瞪着单车的男生。
他很笨,却不坏,受了欺负,他永远不会像自己一样去报复任何一个人,真是笨的可以去申请吉尼斯了。还记得以前上语文课,全班只有高谣兴奋地举手询问老师问题,“老师,请问孟子是孟浩然吗?”秃了顶的语文老师斜了斜眼珠,把双手被在了身后,“这位同学为什么这么问?”高谣大大咧咧的站直了身子,“孟子不是有篇文章是《吾善养浩然之气》吗?”,最后那位语文老师被直接送去医院,在被抬上救护车时,可怜的语文老师死死拉住高谣的衣袖,“让老师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想到这里,秦雪琼不由自主的笑了笑:“喂!高谣,你脸还疼吗?”
高谣像是个被原谅的小孩:“不疼了。”随后补充一句:“原来你也有女人温柔的一面呢。”
秦雪琼无语的猛低下头。感谢上帝!您在创造人类的同时,也催生出了一种叫做得寸进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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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蕊蕊捂着被笑声震得有些微痛的肚子,对着陆曼曼轻轻挥了挥手,然后亲密的挽住了史凯的右手臂。
“蕊蕊”,史凯把脚下的易拉罐向前踢了踢,“你不觉得过分了吗?怎么还动手打了人?”
宋蕊蕊用力甩开了史凯的手臂,很自然的收回了笑容,“史凯,你他妈这跟我玩的哪一出啊?人鬼情未了还是倩女幽魂啊?拜托,她先骂我的,怎么着还得我给自个弄盒太太口服液控制一下更年期症状?”
“那打人总是不对的嘛”,史凯无奈的想要控制住局面。
宋蕊蕊狠狠瞟了史凯一眼:“你他妈甭在我这儿既当婊子又立牌坊的,有能耐你给我俩大嘴巴反过头追她去,给个热烈的拥抱啊,瞧瞧那多英雄啊,赶明再弄个情圣的锦旗。”
史凯赔着笑脸温柔的挽住了宋蕊蕊的脖子。
“不就发表发表观点嘛,瞧你,都赶上华山论剑了”
宋蕊蕊也见好就收的嘟了嘟涂满唇彩的嘴唇:“哼,以后不许再在我面前提她了。”
史凯对着宋蕊蕊做了一个漂亮的军礼,“遵命。”
然后,两人相挽着向“星期八”饭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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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史凯吧,我是警察局的李警官”
一个身穿警服的男子走进了史凯家,史凯只是微微愣了愣,然后请这名男子坐下。
“史凯,宋蕊蕊死的时候,你在现场吗?”
“不在,我发誓,那天我真的不在,我早早都回家了。”
“我希望你能说实话,要知道,我是为了帮助你才来的。”李警官从桌上取过一只纸杯,在饮水机里打了一杯热水,“孩子,欺骗警察,会给你带来什么后果吗?你要知道,宋蕊蕊死的那个时间段里,学校教学大楼前的监控器里出现过两个人,其中有一个是你吧,而且,你在那个时间段里,也上过一次教学大楼不是吗?”
史凯身体发了发抖,狠狠吞了口唾沫,在片刻的思想斗争下,开了口。
“那天晚上,我确实没去过楼顶,这个我敢发誓。”说完浅浅低下头,“我告诉宋蕊蕊我先回家了,其实,我一直在楼下等陆曼曼,她说她上楼去东西,我在楼下等得不耐烦了,就去教室找了找她,真的。”
“那么”,李警官轻轻抿了口热水,语气格外的平静,“那天晚上的监控器里,急匆匆跑下楼的另外一个人,就是那个陆曼曼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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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床后,秦雪琼专门细心打扮了一下自己,人都输了,再丢了排场可就全没了。
当她犹如天鹅般高贵的走进教室时,宋蕊蕊和史凯坐在最后一排搂抱在一起的画面立刻提醒她这里不是灯光四射的T台,她东倒西歪的走了进来躲回到自己的座位,整整一节早读也不知道怎么结束的,高谣这厮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如此沉默,好像有人偷走了他最爱的那条紫红色秋裤似的。
吃早餐的时候,高谣急匆匆的拿着手机出去了。
第一节体育课时他才回来,两只眼睛红通通的,像是偷看了女生的屁股。
体育老师是由英语老师兼任的。英语老师在外私开补习班被举报,怎奈县教育局副局长是她的堂哥,一纸红头文件将举报者体育老师开除,暂时由英语老师兼任,此乃杀鸡儆猴之法。
伴随老师一声清脆的“Ready,go!”,短跑比赛开始。
秦雪琼咬着牙向终点跑去,可当她快要超过宋蕊蕊时,宋蕊蕊突然很隐蔽的伸过一只脚,将秦雪琼狠狠的绊倒在地,宋蕊蕊赶忙去扶秦雪琼,满脸无辜的说:“真是的,你怎么那么不小心。”
秦雪琼多想拽下鞋子,拍在宋蕊蕊脸上,可她一点儿力气也使不上了,她只是感觉到有一个人横七竖八的抱起了自己:“同桌!你可别死啊!挺住啊!我送你去医院!”
秦雪琼醒来时,高谣就坐在她的旁边,秦雪琼突然有些感伤了,哎,这就是留守儿童的命运啊!
高谣看到秦雪琼醒来了,深深呼出一口气:“我还以为你真的红颜薄命了。”然后,张牙舞爪的比划着说:“秦雪琼,我刚才送你来的时候,换了许多角度,就是找不到重心。”
秦雪琼又一个巨大的白眼。
“秦雪琼,明天去学校,给老师建议给我弄个小雷锋称号吧,我这一天都没去上课,光坐这儿看你磨牙流口水了……”
话还没说完,高谣手机的短信铃声打断了他自己的思路。
秦雪琼暗自庆幸,这个短信来的真好,比美国扔给日本的那个原子弹都来得倍儿痛快。
高谣急匆匆的取出手机,看了看内容,用力的吸了口气,对着秦雪琼说:“我要回家了,你歇一歇就能自己走回家了,医药费我已经付过了。”
然后,头也不回的迅速跑了出去。
秦雪琼想,就刚才高谣狂奔出去的速度,博尔特丫的在奥运会上顶多就一银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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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脚踝上的青肿还没有退去,秦雪琼想,又不是奥运会,至于他妈玩小动作吗?人家奥运会的赛道终点那可是黄澄澄的金子,你丫这是图什么?连个破水壶胆也拼命争取成这样。
秦雪琼轻轻点着脚尖上了楼,宋蕊蕊正拿着一杯开水站在教室门外,嘻嘻哈哈的,不知道正和身边的陆曼曼说着什么。
秦雪琼笨拙的从宋蕊蕊身边走过。突然,宋蕊蕊假装身体微微倾斜了一下,杯里的开水以一个漂亮的弧度泼到了秦雪琼身上。
秦雪琼痛苦的惨叫了一声,不停摆动着还在不停散发蒸汽的衣服,宋蕊蕊略带歉意的取出纸巾,边在秦雪琼身上来回擦拭边微笑着自责:“瞧,都怪我这只手,该打,连个杯子都拿不稳。”
说着,还轻轻地用左手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右手。
秦雪琼从宋蕊蕊手上夺过了图案是hello kitty的玻璃杯,用力摔向宋蕊蕊的头部。
“哎呀,都怪我这只手,该打。”说完,秦雪琼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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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雪琼在全班同学惊讶的眼神中心满意足的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她稍稍纳闷了一下,高谣这兔崽子不是一直崇尚早睡早起的养生之道吗,怎么,这次他也想从迟到中领略心跳的感觉?
令她更为费解的是,高谣这厮整整一天都没来学校,这一天的感觉,真他妈像极了1949年毛爷爷在天安门上得瑟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全中国人民喜气洋洋的心情啊!
秦雪琼觉得真快乐,甚至当宋蕊蕊秋菊打官司似地顶着头上的肿包去老师面前喊冤,老师在全班同学面前批斗她并让她作出深刻检查的时候,秦雪琼也一直想扭个秧歌唱一遍国歌好好庆祝一下“无高谣日”。
这一天就这么平淡无奇的过去了。
这种好心情连续了好几天,高谣没来,宋蕊蕊也碍于面子问题请了几天假,秦雪琼想,这时候即使爆发,她死在了敌人的乱枪下,她的灵魂肯定也会高昂的唱起国歌!
高谣来的那天秦雪琼正趴在书桌上小憩,当她睁开眼睛想要表达一下对于高谣的到来她不满的情绪时,高谣两只肿的跟40瓦灯泡似的的眼睛捂住了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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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结束后,高谣才开口对正在背包的秦雪琼说:“秦雪琼,陪我去操场坐坐好吗?”
两个人沉默地坐在操场中已经起锈的秋千上,苍白的月亮下没有一丝风,秋千一荡也不荡的安静载着他们。
“秦雪琼,以后和班里同学别太较真,大家都是朋友,互相忍让是应该的。”
秦雪琼只是揉了揉揉自己的脚踝,没有说话。
“秦雪琼,我觉得史凯除了长相再没别的优点了,咱们学校好男生多的是,下次我帮你物色个好的,呵呵。”高谣自顾自的轻声笑了笑。
白晶晶的月光静悄悄的泼洒在了操场的围墙上,虽然隔了很远的距离,但依旧能够看见墙面上被涂抹的格外均匀的红色油漆。
“高谣。”秦雪琼双手紧紧握住秋千的铁链。“你有喜欢的人吗?”
高谣喷了一大口口水,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我嘛,一直都暗恋张小胖,你不知道?我以为你早已察觉了呢!”
秦雪琼踢了高谣一脚,“高谣,200斤的张小胖可是朝邑镇花,你可小心朝邑镇长不答应!”
月光温柔的抚摸着远处围墙,红色的墙面被月光身后的阴影蚕食。
高谣缓缓闭上了眼睛。
“秦雪琼,你知道吗?前几天,我妈死了。”

-

月光下的操场显得格外安静,高谣像是被人割断线的木偶似的直直摔倒在了地上,很安静的哭了起来。秦雪琼蹲坐在高谣身边,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很平静地听着高谣的哭泣声,好像是在安抚一个丢了玩具的小孩,“别哭别哭。”
但她不能说:“我再给你买一个。”因为她做不到,她只能任由他痛苦的哭泣,毕竟,高谣不是个可以相信死去的人还能回来的小孩。
当月光从涂满红油漆的墙面上慢慢跑过,秦雪琼才递给高谣一张纸巾。
“高谣,已经晚了,该回家了。”

-

宋蕊蕊战斗英雄似的回到了学校。头顶的包已经退去了。
秦雪琼没有再去理会宋蕊蕊,她只想让高谣能够安静几天,中午放学后,秦雪琼从车库急匆匆的取出单车,她想快快吃完饭,好早早来学校陪陪高谣,虽然,高谣今天又表现的跟没事儿人一样嘻嘻哈哈,但她明白,高谣该有多么痛苦。那不是糖果,不是洋娃娃,不是爆米花……那是妈妈,全世界只有一个的妈妈,他只有一个,现在,妈妈丢了。
在路口转弯时,一辆大货车急速迎面驶来,秦雪琼赶忙捏紧刹车,可刹车像是坏掉了,不起一点作用,任凭自行车直直撞向大货车,秦雪琼只感觉到钻心的疼痛,鲜血从身上向四周迅速蔓延开来,大货车司机慌忙拨打了120,周围的人群热情的围了过来,秦雪琼想,这次肯定糗大了,说不准明天还能上个新闻头版头条,哎,也没梳个头发涂个嘴什么的,早知道今天能成为焦点,就把那件碎花外套穿上,真后悔!她边想边用手擦了擦自己满是尘土的脸颊。过了三顿饭时间,救护车从人群中驶了过来,工作人员用担架把她抬入车内,她不停冲着眼里充满同情的人群说,“我不痛,快放我下来,我还要吃饭呢!饿了……” 她想自己站起来,突然一阵疼痛涌了上来,她想,这他妈怎么跟没了腿一样啊!之后,就没有了知觉。

- 拾壹

“你是陆曼曼吧,我是调查宋蕊蕊案子的李警官,不介意我进去坐坐吧?”
陆曼曼脸色苍白了一刹那,又很快恢复了正常,她请李警官坐在了沙发上,自己也坐在了一边。
“我想你很清楚今天我来的目的吧,宋蕊蕊临死前,学校监控中只出现了两个人,是你和史凯,关于这一点,你应该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吧?”李警官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笔记本,拧开了插在衣服口袋上的钢笔,陆曼曼缓缓埋下脸,“你是怀疑我,或者史凯杀死了宋蕊蕊?”
李警官轻轻放下了笔记本,从口袋里取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根,插在唇间后点燃。
“我也只是猜想而已,当然,有许多事情我是不知道的,比如,你会有什么作案动机?”
“也给我一根吧。”陆曼曼接过李警官递过的香烟,轻轻点燃,深吸了一口,“我讨厌她,在史凯说他喜欢我以后,我就开始讨厌她了,她让我觉得恶心,有时候我就他妈想,让她做点人事是不是比让男同志自愿结扎更困难。”陆曼曼吐了一口烟圈,“人真不是我杀的,当时只有我和史凯在这没错,但当时我们XX,我是小三,这你懂吧警察先生。”
这个十八岁左右的少女轻轻笑了笑,又狠狠吸了一口香烟,“如果说作案动机,我想想,几周前,我们班有个女生,因车祸高位截肢,后来就退了学,那个女孩,叫秦雪琼。”
陆曼曼咳了咳,吐出一口浓痰,“是宋蕊蕊在车库里把秦雪琼单车上的刹车砸坏的,这件事情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她在车库动秦雪琼单车的时候,我刚好从车库门外经过……秦雪琼出事后,我把这件事告诉给了高谣,他是秦雪琼的好朋友,我想,高谣肯定会把事情告诉给秦雪琼的,这样,宋蕊蕊就要倒大霉了。”
陆曼曼灭掉了香烟,敲了敲自己僵硬的脖子,然后半掩着嘴在李警官耳边轻轻的说:“其实,常识问题,监控器是不会拍到整夜都在楼上的人吧,那天晚上,我们临走前,有个人根本没有下教学楼,人走光后,我去取课本,听到有人正在上楼。哦,对了,你的烟味道不错,什么牌子的?”

- 拾贰

秦雪琼只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到了她的童年,六一儿童节,孩子们都穿上了新买的衣服,去台上合唱七色光,那些新衣服花花绿绿的,很漂亮的,图案是皮卡丘,可爱极了,但是,它太贵了。全班只有秦雪琼没有买新衣服,所以,当班级上台表演的时候,台下空荡荡的座位上,只有一个穿着破旧衣服的小女孩,在台下跟着小朋友们一起唱,“太阳太阳,给我们带来七色光彩,照得我们心灵的花朵,美丽可爱。”当时,大大的看台下,秦雪琼孤零零的看着台上的小朋友们,她不停的微笑,不断的鼓掌,她想,明年的六一儿童节,她也要这样唱歌。
当秦雪琼苏醒,她睁开眼睛后,自己的鼻子上、身上,杂乱的插满各种输液管,她想挪动一下自己的身体,却发现自己的下半身空荡荡的,连疼痛感也只传送到腰部就点到为止了。这两条腿怎么还罢工了!秦雪琼忍着剧痛,用缠满绷带的手拉下来覆盖在身上的白色被单,她看不见自己的双腿,只看到自己腰部以下用厚厚的绷带紧紧包裹着,绷带上渗满了鲜血。
秦雪琼想,他妈的做了一场梦,至于搭上一双腿吗?这要价太土匪了!但她不能像电视上那些受到伤害的小姑娘一样娇喘吁吁的大哭大闹,这样会被别人笑话的,她应该安静,好好想想,说不定,这也只是个梦。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一滴泪水顺着脸畔流下。
秦雪琼醒来后,高谣每天都会来看望好几次,秦雪琼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躺在病床上,调侃着高谣,“怎么,你跟张小胖的事镇长同意了吗?哈哈!”高谣扯开了秦雪琼的调侃,“你要好好养病,咱们学校最近来了个转校生,很帅的。”秦雪琼眼里微微泛了一下泪光,又接着笑了笑,“算了吧,我现在对小白脸不感兴趣。”她眼圈发红,顿了顿,语调有些感伤,“高谣,我以后,再也不能走路了吗?”正在削苹果的高谣没心没肺的笑了,“怎么会!你好好养病,我还为你坚守你的座位呢,等你来啊。”
高谣走出病房后,走进阴冷的卫生间,靠着潮湿的墙面无力蹲坐下来,狠狠咬住自己的胳膊,颤抖着哭了。
秦雪琼还记得高谣最后一次看望她的情景,那天高谣显得格外有礼貌,进门时还敲了敲房门,那天像是个午后,奶奶出去和一群穿着围裙的小老太太打牌去了,高谣只是不痛不痒的开了几句玩笑,忽然就静了下来。
“秦雪琼,我有个秘密,关于你的。”
秦雪琼肿着眼睛看着他,“什么?”
高谣从裤兜里取出了一支白色的笔,微微的笑了,“明天就告诉你。”
但是,高谣后来就再也没有来过,秦雪琼想,这种结果是正常的。

- 拾叁

李警官走进秦雪琼家时,她正独自坐在床上,李警官礼貌的敲了敲房门,“是秦雪琼吗?”
秦雪琼用余光斜视了一下这个陌生人,极不友好的埋下了头,声带中夹杂了一种排斥和恐惧。
“你是什么人!?”边说边扯着被子把自己露出的身躯包裹严实。
李警官坐在床头的破椅子上,“秦雪琼,我是警察局的李警官,来调查一些情况。”然后,他环绕了一下秦雪琼的家,“你爸妈呢?”秦雪琼稍微改变了一下自己的语气,声音很低,“我父母在西京市打工,好久没有回来过了,家里只有我奶奶照顾我,她现在应该出去打牌了。”
李警官取出了自己的笔记本和钢笔,“那么,我今天来的目的,是想知道,关于宋蕊蕊的死,你知道多少?”
秦雪琼睁大了眼睛,她的呼吸变得急促。
“什么!?宋蕊蕊,她……她死了?”
李警官轻轻的拔开了钢笔帽,语气中带有惊讶,“怎么,你不知道?”
秦雪琼深深吞了口唾沫,脸色苍白,声带不停颤抖,“死了……怎么会……死了?”
李警官迅速收回了自己惊讶的神情,然后像是随口说出来的那般自然。
“秦雪琼,那么,你知道,在你出车祸之前,你单车的刹车,是被宋蕊蕊故意砸坏的吗?”
秦雪琼用里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畔流了下来,“你是说,那天,我的刹车出了问题,是……是宋蕊蕊搞的鬼?”
李警官瞪大了眼睛,这不是他想象中的结果,现在的故事情节已经不在他的预期范畴,他压抑不住自己的惊讶。“什么!你是说,那个叫高谣的男生,没有告诉过你这些?!”
秦雪琼拭去自己额头上的汗珠,她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高谣?高谣没有对我说过啊?”
然后,她颤抖着双手揉了揉自己已经泛红了的眼睛。

- 拾肆

看着秦雪琼向教室走去的背影,高谣擦了擦刚才秦雪琼泼油漆时溅到他衣服上的红色墨点,围墙上,“你快去死”的“你快去”都被红油漆覆盖住了,那些油漆不停的顺着墙面滑落下来,有点“蜡炬成灰泪始干”的意思,只有那个“死”字,笔画框架依旧能够隐约看得出来。
高谣费力的踮起脚尖,用刷子把围墙上的油漆不停刷向那个“死”字,直到围墙上的七个字都被油漆覆盖的看不见了,他这才心满意足的看着那面围墙。
铃声已经散去好久,太阳的最后一缕光线也快要消失在地平线了,高谣像小偷一样的看了看四周,操场上没有一个人影,只有水塔斜斜的站着,像是在给他望风。他回过头轻轻吐了口气,走到了围墙不易引人注意的一角,举起刷子写了两个小的几乎看不到的字。“雪谣”。
他知道这样把两个人的名字组合在一起有些落入俗套了,但除了自己,谁又会注意得到有这么小的两个字呢。
他用力扔掉了手中的刷子,乐呵呵的向教室跑去。
油漆未干的墙面,肆意的散发着浓浓的刺鼻气味,在高谣的身影消失在教学大楼的同时,围墙也被栏杆的影子紧紧的包裹了起来。

- 拾伍

摆放在天空中好几天的乌云,终于飘下了小雪。
李警官抖了抖身上的雪片,收了伞后轻轻敲了敲高谣家的门。过了好长一阵子,才有一个中年男人骂骂咧咧的打开了房门。
“你他妈找谁啊!?” “我是警察局的李警官,来调查点情况。”
李警官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警官证,在中年男子面前摆了摆,“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中年男子尴尬的向屋里看了看,像是在示意什么似地冲着里屋大声咳了咳,然后极不情愿地请李警官进去。
李警官轻轻的做到客厅的沙发上,破旧的空调像一个得了肺结核的老人虚弱的咳着微微的暖风。
中年男子走进了屋子,听了一阵子才穿好衣服出来,锁门时,屋子里浓重的香水味争先恐后的弥漫了出来,在男子要关上门时,从门缝中,李警官看到,屋子里的地板上,散落着女士的内衣裤。
中年男子端过一杯热茶,小心的递给了李警官。
李警官接过杯子。
“请问您是高谣的什么人?” “我是他父亲。”
李警官抿了口茶水,“那么,高谣在哪?能帮我叫一下吗?”
“高谣……他妈妈去世后没几天,他就吃安眠药自杀了。”中年男子象征性的抹了抹眼睛,“这孩子胆子那么小,怎么就把一整瓶要全给吃了。”然后,他睁大了两只干燥的眼睛,“高谣他...干了什么坏事了吗?”
“我能去高谣的屋子里看看吗?”李警官没有正面回答中年男子的问题。
男子弯下腰从茶几下的抽屉里翻出一串钥匙,从里面挑出来一个,走到一个紧锁的屋子前,打开房门请李警官进来,李警官走进房间,四处看了看,然后回头对男子说,“介意我一个人在这里看看么?” “可以可以,那我先出去啦。”男子退了出去,识相的带上了门。
高谣的房间布置很简单,李警官打开了书桌的抽屉,里面整齐的放着几本书,他粗略的翻开那几本书,半张照片从其中的一本里面露了出来,他抽出照片看了看,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站在一起,阳光下他们的脸看起来干净美好,女孩就是秦雪琼,李警官看得出,她在没出事以前还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孩呢,想想她如今的样子,李警官微微叹了口气,在女孩旁边,那个男孩假装镇静的看着镜头,他的表情傻傻的,但藏不住眼神里的兴奋,这个男孩,应该就是高谣吧!
李警官边想边把照片放了回去,这时他瞥到了抽屉里面的一个白色的笔头,它放得很向里,似乎是不愿让人发现。他把笔拿了出来,这是支录音笔,看起来还挺新,似乎没怎么用过,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打开笔,按下了播放键。
先是几秒钟的沉默,而后,传出了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的争吵声。

- 拾陆

放学的铃声还未落下,教室里的学生就兴冲冲的收拾东西准备回家。高谣走到宋蕊蕊的身边,很小声的征求道。
“宋蕊蕊,一会咱们单独聊聊好吗?” 宋蕊蕊高傲的瞟了一眼高谣,语气中带有不屑,“有什么事直说不得了,磨磨唧唧。”高谣缓缓转过脸,故意抬高了些语调,“关于秦雪琼的单车,在这儿谈不太方便吧。”宋蕊蕊的手轻轻一抖,抱在怀里的背包很自然的滑到了地面上,她眼里充满了恐惧,深深埋下头,一边捡起地上的背包,一边颤抖着音带说:“好。”
楼道上的路灯全被灭掉了,高谣和宋蕊蕊走到黑兮兮的楼道拐角,陆曼曼急匆匆的跑上了楼,宋蕊蕊急忙拉过高谣向楼顶走去,她可不想事情变得更复杂,过了一阵子史凯也上了楼,和陆曼曼在教室里亲吻了一阵子,史凯先下了楼,陆曼曼整理好了自己的背包,在关教室门时,她听到,楼上有人的脚步声,便慌忙地向楼下跑去。
楼顶上的风刺骨的吹过,但高谣和宋蕊蕊都格外安静地站着,任由风弄乱他们的头发和衣领,高谣轻轻按下了他口袋里录音笔的录音键。
很平静地问,“那辆单车,真是你动的手脚?”
宋蕊蕊的头发已经被吹得乱糟糟的,但她仍旧显得很漂亮。“没错,是我砸坏她的刹车的。”
“你真恶毒。”高谣气愤的从口袋里取出了那支白色录音笔,在宋蕊蕊眼前晃了晃,然后很戒备的收了回来,“明天我就把它放给所有人听,我要让大家都知道,宋蕊蕊是个什么样的人!”
高谣说完扭过头刚要离开,宋蕊蕊迅速冲过来,拉住了高谣,眼神中漫过一丝惊恐,但依旧不改自己傲慢的语气,“高谣,你一直喜欢秦雪琼,这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可是,她有喜欢过你吗?把那支笔给我好吗?这样做你值得吗?”
高谣身体微微发了发抖,但还是异常坚定的死死握住录音笔,用力甩开了宋蕊蕊的手。
被甩开的宋蕊蕊发疯似地跑到了楼顶低低的楼沿上。声带中带有哭腔,虽然眼泪始终控制着没有流出来,但眼圈已经明显发红了,“高谣,算我求你,把那支笔给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整整她,摔她一跤,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高谣,对不起,真的,给我好吗?”眼泪还是没能忍住,争先恐后的滴落下来,宋蕊蕊向高高的楼下看了看,身体微微的颤抖着。“高谣,给我,不然我就立刻跳下去!”
高谣明显感觉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他有些害怕了,隐藏不住恐惧的眼睛看着宋蕊蕊满是泪水的脸。他小心地向宋蕊蕊所在的位置缓慢挪动自己颤抖的双腿,“宋蕊蕊,快下来,别这样!”宋蕊蕊脸色苍白,但没有半点要下来的意思,她像只受伤了的流浪猫,痛苦地颤抖着声带。
“高谣,给我!”
高谣缓慢的移动到了宋蕊蕊面前,他稳定了一下自己紧张的情绪,安静的把自己发抖的左手伸向宋蕊蕊,“把手给我,快下来。”
宋蕊蕊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平静了几秒钟后,轻轻的把自己同样发抖的手向高谣伸去,她没有把手放在高谣的左手上,而是像一只饿疯了的幼狼一样扑向高谣握着录音笔的右手。
高谣迅速的挡住了宋蕊蕊伸过来的手,宋蕊蕊双脚一滑,惨叫了一声,从楼顶坠了下去,不一会儿,从楼顶传过了“砰”的落地声,高谣被那一幕吓懵了,他慌忙向楼下看去。
鲜血如同花瓣般在宋蕊蕊花蕊似地身体周围,悄然绽放。

- 拾柒

李警官关掉了录音笔的播放键。最后一声女孩的惨叫还回荡在耳边。
把录音笔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他打开了房门,向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中年男子道了别,拿起伞出了门。
地面上已经铺了一层厚厚的积雪。雪花如同一封封信件来往于风中。
那天晚上,那个叫高谣的男孩,因为害怕,一夜没有下楼。就这么一夜未合眼的蹲坐在寒冷,恐惧的氛围中,那天晚上,他肯定也很痛苦吧。
李警官想了想,打开了自己的伞,走进了白雪的世界里。

- 拾捌

朝邑高中操场的斜水塔正在拆除,进出的工人里混进了几个四五岁大来操场玩的小孩,他们裹着厚厚的衣服,站在高中操场的围墙下。
“你们看,墙的这边是红色的呢!”戴眼镜的小女孩流着鼻涕指了指那面墙,“可真漂亮啊!”
留着长命辫的小男孩把从教室里偷偷拿出的一盒粉笔分给了其他小朋友,用袖子抹掉了自己都要流到嘴边的鼻涕。
“我们就在这个墙上画画吧!”
风轻轻地吹动着雪片,在纯白的世界里显得格外美丽。“你们看这是什么?”站在墙角处的小孩叫嚷着,正在画画的孩子们都好奇的聚拢过来,“哇,好小的字哦!”“这两个字怎么念呀?”
留着蒜苗头的年龄稍大的女孩走上前看了看,用着大人给小孩说话的语气,“我知道,这个字念雪,这个字念谣。”
“可是,那是什么意思呢?”最小的小女孩问了问。
“雪,就是天空中的那些。”蒜苗头女孩指了指正在飘落雪花的天空,满脸散发着自豪感,“谣,就是唱歌。”
“但这两个字连在一起又是什么意思呢?”最小的女孩像十万个为什么一样不依不饶的问。
蒜苗头女孩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思考了一会儿后,“当然是雪花在唱歌的意思啊。”脸上的自豪感丝毫没有削减。
最小的女孩对这个解释看起来很满意,她欢快的拍了拍手,然后走到了蒜苗头女孩的身边,递过去一根红色的粉笔。
“姐姐,是雪花,雪花在唱歌呢!你补上一个花字吧!”
蒜苗头女孩接过粉笔,她已经忘了前几天老师在田字格里要求他们写五遍的那个花字的笔画了,但又不愿在小朋友面前丢了面子。她深深吸了吸流出来的鼻涕。
在雪和谣字的中间画了一朵小花。

- 拾玖

“秦雪琼,我有个秘密,是关于你的。”
“什么?”
我是想说,我有个秘密,还记得吗?那天我刚坐到座位上,你就红着脸,例假提前了似地羞答答的捂住嘴,轻声问我,“高谣,你看到咱们班那个新来的男生了吗?叫史凯,很帅对不对?”花痴似地你差点流出了口水。
“高谣,你觉得我能追到他吗?”我向最后一排那个被全班女生闪亮的眼光照射的金灿灿仿佛如来佛祖一般的男生所在的位置看了看。
“秦雪琼,我送四个字给你吧!”
“什么?”你仍在偷偷瞄着新来的帅哥。
我是想说,“我喜欢你”。最后,却假装白痴似地对你摆了个胜利的V字手势,说了句“加油加油。”
我有个秘密,关于你的,其实,在你落满厚厚积雪的心底,我在那里等候了好久好久,我等你把我化做温水忘记,我等你把我捏成雪花记起。
听,雪花在唱歌呢!

作者简介

吕游,陕西大荔人,陕西省青年文学会会员、渭南市作家协会会员、大荔县作家协会会员。

总编:夏春晓

副总编:邢根民

顾问:马行健  张仕德

主编:李跃峰

编辑:张爱玲  高华丽

主办单位:大荔县作家协会

投稿邮箱:879101005@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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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坚故里,美丽大荔。

原创高地,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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