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的出轨追不追
1
郭伟有俩手机，一个作为工作和日常联络的工具，另一个纯粹用来吃鸡。
郭伟行得端正，吃鸡那部手机申请的微信号里全是队友，没啥遮掩。乔燕子也活得敞亮，从不翻看郭伟的手机。日子过了十来年，夫妻间的信任基础早就牢靠得跟磐石似的，任谁都撼不动。
除了过日子，乔燕子没咋琢磨过郭伟。日子里的柴米油盐、孩子老人工作社交，单拎出哪个都能让她头大三圈，哪还有那个闲心。
中年妇女们扎堆儿唠嗑，说起谁谁家的老公怎么怎么样的时候，乔燕子往往一副看透一切的面孔，嘴里说着“我早跟我家郭伟说了，只要他不拿家里的钱出去乱搞，我一概不管。真有本事的不仅不花钱，指不定还能往回赚钱呢。”一句话换回一阵女人间的随声附和与哈哈大笑。一说一笑间，几分真假谁都分不清，但大家都明白，她们豁达表面下覆盖着的，是中年女人的担忧无奈和兔子般的警觉。
在乔燕子的意识里，人到中年，夫妻俩就是一个战壕里生死共存的战友，共同面对生活里四面八方的敌对埋伏和绕不过的坑。所以她潜意识里觉得，郭伟和她的思想立场是一致的，迈出的步伐也是整齐划一的。
她从没想过，啪啪打脸的一刻来得那么突然。
说来也是该。那天晚上郭伟吃鸡正来劲，工作手机来了个电话，他顺手就把手里的游戏塞给乔燕子，让她帮着顶一会儿。
乔燕子一个游戏脑残哪会吃鸡呀，没两下就被枪杀了，队友们纷纷开骂。生活和工作里的埋怨躲不过就算了，凭什么还要在游戏里听别人的指责。乔燕子忙不迭地退出了游戏。
退出去后她也没经大脑，顺手就点开了微信。
平日里乔燕子用手机除了某宝购物，某APP看个新闻，也就剩下刷微信了。她点微信也有自己一套行如流水的习惯。先看朋友圈，再点支付看看剩多少余额。最后点开账单信息看自己最近又花了哪些钱。好像每次打开微信也就这么一招三式的，没啥新意。
今天也没例外。乔燕子刷完朋友圈，看完余额，又鬼使神差地点开账单信息。
郭伟这部手机平常不咋用，账单信息也少得可怜，几下就翻到了底。有一笔转帐记录显得特别突兀。
突兀的是金额，在几个一块钱的共享单车支付记录里格外显眼，520。再就是转帐时间，乔燕子仔细看了看，2018年2月14日。
乔燕子心下一沉，二月十四，那不是情人节吗？她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跃了起来，抢过郭伟还捂在耳朵上的工作手机，一路点点点进了账单记录，直接往2018年翻，然后又无力地跌坐回沙发，心就跟掉进了冰窟窿里似的，瞬间冷得心尖儿都颤。
乔燕子又看到一条2018年5月20日的转账记录，金额也是520。
啥意思，不言而喻。
2
乔燕子跟郭伟恋爱结婚十四年，孩子都到青春期了，老夫老妻的还闹出这点破事，这是乔燕子没想过的。她一时有点懵逼，脑袋里高速运转着即刻涌现出的各种问题：撕不撕？怎么撕？从哪开始撕……
见乔燕子发愣，郭伟小心翼翼地推推她，咋了这是？再看一眼手机停留的页面，立马脸红脖子粗。
没等乔燕子发问，他就开始吭吭巴巴地解释，你别生气，听我说，她是我同事，我……
乔燕子打断郭伟的巴拉巴拉，一句话直击她关注的重点：你总共给她转过多少钱？
事后乔燕子也想不通，为什么血涌上脑的那一刻，她在意的居然不是郭伟和那个女人发展到了哪一步，而是他给她转了多少钱。
乔燕子不是一个计较的女人。郭伟月收入上万，除了还房贷，其余的乔燕子一概不问。她总觉得男人在外面要交际要应酬，手里有点钱也应该。何况他们家说富谈不上，但也不穷，所以乔燕子在工资支配上给予了郭伟充分的信任和自由。
也所以，当知道郭伟的骚操作之后，乔燕子只有一个感觉，她的信任喂了狗。
对于两人之间的关系，郭伟给不出太完美的解释。必竟转账金额和时间节点都太敏感，怎么说都是在强行洗白。
而对于转账的总额，郭伟却三缄其口。有迹可循的只有那两笔，任乔燕子翻遍他近三年的转账记录，都再没发现其他异样。无迹可查的还有多少，郭伟不说，乔燕子就无从得知。
晚上乔燕子给闺蜜发微信，把转帐截图和事情大致经过一股脑地发了过去。她觉得自己此时需要一个倾诉的出口，和一个头脑清醒的帮手。
闺蜜沉默了好一会儿，发来一句话：去年年初的事，今年年底你才翻了出来。中间两年的时间你都干啥去了？
乔燕子被问愣了。仔细一想还真是，看日子是去年的事，但认真算下来，年初年末中间隔了近两年，她一直都蒙在鼓里。
乔燕子开始回忆去年郭伟的状态。
那时候他俩总吵架，郭伟借着工作的由头总晚归。去年三月乔燕子生日，主动跟郭伟提出要一个皮夹。郭伟说你自己上网买呗。但乔燕子不，她说就要你送，你送的跟我自个儿买的意义不一样。最后郭伟不情不愿地给乔燕子网购了一个皮夹。
去年五一，乔燕子跟朋友约好两家一起去邻省度小长假，郭伟还租了辆房车。路上俩男人互相吐槽自己的老婆，乔燕子听见郭伟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要是能撇开柴米油盐天天这样出来玩，夫妻间也就不缺恋爱的感觉了。
还有去年六月，乔燕子说郭伟你总得给家里交点生活费吧，哪哪都得花钱，你不能光指着我应付这些开支呀。郭伟不耐烦地应道：行行行我转给你。转帐时郭伟问转哪呀？微信还是支付宝？乔燕子说有现金就给现金，结果郭伟来了一句：那不行，我得留个转账证据。
想到这儿，乔燕子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错位地疼。没踢爆郭伟出轨时，这些事都不叫事，她也从没在意过。可现在回想起来，每个细节都能跟他出轨挂上钩。
乔燕子不得不承认，她给了郭伟那么大的信任和自由却遭到背叛，她的内心除了痛苦，更多的是不服。凭什么她的体谅、付出、给予、信任等等一切在郭伟那里都换不回他对婚姻的忠诚。凭什么，她给予他们共同财产的自由，却成为郭伟讨好别的女人的手段。
3
翻腾的情绪被乔燕子压制着，好不容易捱过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郭伟送孩子上学，她才翻出截图看了起来。
越看越怄火。不单单是因为这个女人和郭伟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最让乔燕子生气的是，她手握这些证据，居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想来自己研究家庭教育好几年，家庭关系理论研究得透透的，在体系里还是颇有名号的演讲老师，常遇有问题的人来咨询。解决别人婚姻问题时，乔老师帮他们分析婚姻症结、寻找解决方法，说起来那是一套一套的。
真轮到自己反倒傻眼了。她怎么也没法像自己给别人建议的那样，以平和的心态去面对，以积极的态度去解决。此刻的乔燕子只想一不作二不休打上门去，手撕那个收了她老公暧昧红包的死女人。
可真当乔燕子把那女人的电话输到拨号键盘时，准备按下红色拨号键的大拇指却僵化了。除了两个520的转账记录之外她什么证据都没有，就这样盲目地正面直击，胜算渺茫。何况乔燕子也明白，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归根结底需要治疗的，是郭伟这颗裂了缝的臭蛋。
乔燕子决定治病掐因，先从郭伟入手。
拐弯抹角的事乔燕子做不来，她擅长的是正面交锋。她给正上班的郭伟打电话，刚要劈头盖脸问他两年前那场轨出到哪个地步了。结果就听郭伟跟她说，那笔钱出了点问题。
那笔钱不少，五十万，是乔燕子他们家全部积蓄外加近二十万外债。
前段日子郭伟经同学介绍，跟三个没打过交道的人共同投资了个餐厅。没多久就因为经营理念不同起了分歧，另外三人一起排挤郭伟，想把他踢出局。结合现实，郭伟痛定思痛决定退股。可那三人却想留钱不留人，在退股问题上百般发难。
那五十万原本是承载着乔燕子他们钱生钱的梦想撒出去的兔子，这还没来得及施展拳脚呢，就被人算计得连毛都不剩了。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去？
家难当头。乔燕子知道她得先撇下跟郭伟之间的内部矛盾，一致抱团对外。
乔燕子跟郭伟一起去找合伙人商讨。
路上越想越生气，就忍不住叨叨，当初不同意郭伟投资他非要投，现在抓瞎了吧？当初劝他深思熟虑他不假思索，现在满意了吧？然后又联想到那两个暧昧红包，愈发有团抑制不住的怒气在她体内横冲直撞，直冲得她理智丧失，撞得她口无遮拦。
给别的女人发暧昧红包的时候有你呢，当初筹钱投资的时候你怎么不找她去？这会儿去要钱你怎么不找她去？她就是个享受你殷勤献媚的，我特么活该就是个给你出钱出力的吗？
乔燕子气得浑身发抖，如果不是车顶低还有安全带绑在身，她真能一个急高跃起来，狠狠甩郭伟一巴掌。她相信以她现在的“气量”，绝对能把郭伟原装的鼻梁扇歪了。
郭伟一路不吭气，任由乔燕子骂。如果单就那场过了时的轨，他还有胆量争辩一下，措辞他都想好了，什么你别闹，真没有，我们只是好朋友之类的渣男语录。虽然他不想给自己这样定性，但要浇灭乔燕子的火，这话还有一定作用。反正是两年前的事儿，时过境迁，除了那两笔他早忘得一干二净的转帐记录外，没其他证据。何况自己心里也明白，那场轨充其量也就是自己动了动龌龊的小心思，根本没机会纠缠下去。
但现在牵扯到这笔当初乔燕子掏空家底给他凑的投资款，他就真没脸回嘴了。钱没了，气还不能让人家撒撒么？
4
带着怨气的商讨气氛本就没那么祥和，加上对方一脸无赖不肯协商的模样，没几个回合双方就干起来了。
乔燕子首当其冲。她跟个女战士似地跳起来，手指着对方鼻子数落，从开始的合作到后来的被排挤，把郭伟受的委屈一一数尽。乔燕子饶是声音大，但全程条理清晰，口齿伶俐，没外吐一个脏字。
把个一边儿立着的郭伟听得眼眶发热，这一刻他觉得乔燕子说得真对，夫妻是啥？共患难的战友，齐进退的同盟，也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人。外面的女人能给他的是新鲜是悸动，而老婆能给他的，是踏实和安心。这么想来，自己去年动的那点儿龌龊小心思，实在不该。
对方三个大男人被乔燕子指着鼻子数落，面上难堪。其中一个没忍住上手推了她一把。郭伟眼见乔燕子被人推倒在地，脑子轰地一炸，嘴上叫着“你特么个大男人打我老婆”，扑上去就给了那男人一拳。然后对方还手，其余人又加入，场面霎时一片混乱。
三对一，乔燕子眼见郭伟落了下风，眼镜被人打掉在地，又不知被谁踩得稀烂。她像疯了一样，一个跃起从后勾住一人的脖子，用力将他撂倒在地，又用头撞向另外两个。原本男人间的打斗一拳是一拳的力量和效果。但乔燕子这种毫无章法、拼命的打法，直接把对方吓呆了。
也不知是哪个看客报的警，警察的出现才平熄了这场混乱。
派出所里一系列问询笔录之后，双方都以协调和解为主，对方也承诺愿意和郭伟好好协商退股事宜。
这架没白打。不仅解决了钱的事，还让乔燕子“一战成名”。调出来的监控录像里，乔燕子的身手异常敏捷，尤其那招勾脖摔背，连警察都特意问她是不是练过。
乔燕子特不好意思。长这么大她很少跟人起冲突，更别提打架。今天那一招纯粹是看到郭伟处于下风，情急才使出来的。至于招数师从何处，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回家的路上，郭伟和乔燕子一路手握手，他一言她一语又聊起刚才打架的细节。他问她为啥那么勇猛，能把个子高她那么多的大男人一招撂倒；她问他为啥要先动手，也没想想一对三力量有多悬殊。说着聊着他俩一起笑，乔燕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觉得此刻的他们像两个白痴，问着心知肚明的问题，等着显而易见的答案。
乔燕子知道，自己的言行激动是这场打斗的导火索。可她当时就是那么忍不住啊。憋在肚里的那股混杂了钱财尽失和老公出轨的恶气，总是要豁个口子撒出去的。
而她也明白，郭伟先出手是因为自己被对方推倒所至。如果说当时她没转过弯，只以为郭伟出手是因为情绪的迸发。那在派出所做笔录时，乔燕子无意听到郭伟情绪激动地一句嘶吼“要是你老婆被人打，你会干看着吗？”这句话后她才心下释然。
所以乔燕子笔录结束，在等郭伟的空当极其认真地想了想。
她问自己到底还要不要跟郭伟过。要过，就得让事儿先从自己心里过去，才能继续往下走。否则怀里揣个不定时的雷，日子过得提心吊胆，谁都不痛快。如此一来，她到底是在惩罚郭伟，还是在跟自己、跟孩子、跟日子过不去？
何况经过了今天这个事，乔燕子从郭伟率先出的那一拳和自己本能一跃里也看明白了。说到底，他们夫妻十多年感情的深厚度和牢固性，真不是几件小事就能拼凑的，也不是几个无关紧要的人就能试探的，更不是两个暧昧红包就能撼动的。
所以不管打架还是出轨，气撒完了事也就过去吧。日子不都是这样过的么？最初的甜蜜恩爱、中间的动荡起伏，最后的依偎相伴。
5
郭伟就像变了个人。从前下班没正点回过家的他，如今每天踩点进门，陪乔燕子娘俩吃饭，饭后还包圆刷碗。从前周末他总有理由出门，如今却只陪着孩子打球、做题、上课外班，十足一副好丈夫、好爸爸的模样。
旁观的乔燕子知道，郭伟的表现里或许有一部分诚心悔改，但也不乏装模作样。至于哪个多哪个少，乔燕子不想深究。对她来说，郭伟能回正轨就是婚姻里最好的结果。
晚上乔燕子半靠在床头刷朋友圈，刷到一段特别应景的话：有些事，问的清楚便是无趣。连佛都说，人不可太尽，事不可太尽，凡事太尽，缘份势必早尽。所以有时候，难得糊涂才是上道。
乔燕子好像从中悟到些什么，反复看了好几遍，若有所思。
郭伟洗漱完躺在乔燕子的右侧。沉默了好半天，他主动开口：老婆，我还是想跟你解释一下去年的事……
乔燕子身子往下一出溜就躺平了，她闭着眼睛嘟囔：哎呀别说了，快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郭伟看她好半天，然后也出溜平身子伸手关灯。暗夜里，他的手从被子下伸向乔燕子，紧紧搂住了她的腰。
其实乔燕子仍旧意难平，心里也还有太多疑问没能找到出口，但她已经打消了追问的念头，更不会给郭伟解释的机会。
问那么明白有用吗？谁又知道从郭伟嘴里吐出来的答案真实度有多少。知道了答案还得费心思去判别真假，太累。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吧。乔燕子相信，没机会说出口的解释也会成为郭伟心里的一根刺，永远扎在他心里。
乔燕子在黑暗里睁开眼，使劲眨了眨，适应了的眼前开始出现一道光。那光驱散了眼前的黑暗，又蔓延出一条望不尽的光明大道。那是婚姻的不归路吧，路上谁都无法重回起点，即便半路下车，也只能勇往直前。
人生不是非黑即白，也没那么多AB选项。
难得糊涂。伴随乔燕子入梦的，就是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