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兼职帮人填高考志愿，一人收6000
高考志愿填报咨询现在有多火？数据显示， 现在全国有1500家志愿填报相关企业，河北、山东、内蒙稳居前三，而在2013年之前，这个数字还是个位数。
在一线城市，有些机构一次志愿填报服务报价2-3万，随着志愿填报临近，这个价格还在继续升高。大批高考志愿规划师培训班应运而生，有些机构宣称三天拿证，合格后年入百万。
图源天眼查
今年是旭东做高考志愿规划师的第五年，他的收费没那么夸张，每个考生咨询服务费大约6000元。
01
“遇到很有想法的考生，我会先来一波劝退”
在旭东的办公室里，一对家长正带着高考完的女儿咨询。女生说话声音很小，怯生生的样子，显得有些不自信，但说到报考的志愿她很坚定，哪所学校没关系，但必须学医。
“医学专业很多都是本硕连读，基本没有转专业的可能， 就业压力挺大的，很多医院都只要博士学历。”
“我知道。”
“医生经常要值夜班，很累，现在医患关系也挺紧张的。”
“我知道。”
“如果读到博士，再加上几年规培，可能你三十多岁的时候，收入还只有三四千。”
“我知道。”
“你在电视剧里看到那种神奇的医术、疑难杂症都很少遇到，每天几乎都是重复基础的工作。”
“我知道。我还是要学医。”
面对这种有自己想法的学生，旭东一般会先进行一波“劝退”，告诉学生她的目标专业一些好和不好的东西，希望她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最后，女生坚定地要求报临床医学专业，父母也不反对，旭东根据她预估的分数，给了几所推荐的医学院校。但旭东还是说服女生，在平行志愿的后几条填写了几个综合院校的统计学、财会之类专业，理由是如果前几所医学院都没能录取，去更差的医学院意义不大。
旭东在问答平台回答高考志愿相关问题
通常在高考结束后，家长会寻找旭东进行志愿填报咨询，一家三口预约好时间集体来他办公室进行一场两个小时左右的面谈。旭东会先让学生填写一个基本信息，包括身高、视力、优势学科、兴趣、家庭情况等，如果学生想去一些特殊学校，部分信息可能会影响入学。
一个职业倾向测评后，旭东会和学生深聊，了解学生的高考估分，想留在本地还是要去其他城市，有没有喜欢的专业或者讨厌的专业。如果学生对一些专业不了解，旭东会给他做个解释。引导学生聊完兴趣方向后，旭东会给他设计一些策略性的报考方法，比如是否报考偏远地区保证本科能上线、保专业还是保学校等。
双方达成一致后，按照学生估分，需要设计一份初步报考方案，等高考成绩公布后，双方再次见面进行调整。不过偶尔也会“翻车”，有时学生估分和实际分数差距过大，只能重新走一遍前面的流程。
02
“不能替他做决定，人生是他的，不是你的”
“志愿填报服务，说白了就是做两件事：一个是引导学生帮他决定他想去的学校和未来想从事的专业，相当于一份战略职业规划；另一个就是根据学生的目标帮助他挑选最符合他分数的学校，也就是战术上怎么把分数最大化利用。”
网上不少人在争论高考志愿填报服务是否有存在的意义，在旭东看来，如果考生和家长能把这两件事情理顺，确实可以不用找别人帮忙，但事实上，有很多人做不好这两件事情。
旭东就曾遇到过一个高出本科线91分的考生因为志愿填报没做好最后读了专科。当时高考录取线已经出来，一个朋友给他电话，说亲戚的孩子没查到录取信息。
“那就是没上线呗！”旭东开始没当回事。
出于职业好奇心，旭东还是要来了孩子的志愿填报方案，结果看得目瞪口呆。16个学校，前12个全部选择了录取分数明显高于他成绩的学校，专业服从调剂，分数都没能过学校提档线；从第13个学校开始，他每个学校都选了6个高分专业，拒绝服从调剂，结果分数过了学校线但没过专业线，因拒绝调剂没能被录取。
“好好的本科，就被自己作没了。”
在旭东看来，很多考生考前把全部精力都用在高考上，家长的目光也基本都聚焦在成绩上，双方对报考策略、专业类的东西了解并不多。“这个东西要说门槛多高也不至于，但肯定是要下一番功夫才能了解清楚的，很多学生和家长对这些都是一知半解，甚至完全不懂。”
对于想学的专业，大部分学生也比较迷茫。旭东遇到的学生里，大部分对自己未来想要学什么专业、从事什么工作都没有清晰的认知，大部分人仅仅是有一些本能拒绝的专业，比如有些人会讨厌数学、不喜欢医学、拒绝师范学校等。
有些看起来目标明确的学生，对自己所谓的目标其实一知半解。旭东遇到过看了几集《精英律师》就坚持想学法学的，有看了部特种兵电影就要去军校的，还有看了几篇报道就决定学新闻的。“这种比没想法的人还麻烦，你要给他讲清楚这个专业有很多东西和他想的不一样，让他了解清楚后再决定要不要学。”
在旭东看来， 高考志愿规划师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引导学生找到自己喜欢的专业和学校。“但决定肯定是学生自己下的，你不能替他做决定。人生是他的，不是你的，你只能建议和引导。”
03
“我曾经的高考志愿，是父亲强行给我改的”
旭东2005年高考时，家人就瞒着他找过规划师，花了三千多块钱。报考志愿时，父母按照规划师的指导，给旭东指定报考学校。正值青春叛逆期的旭东没理父母，坚持按自己的想法填写了学校。
原本父母已经妥协，但志愿表刚交上去，父亲又被朋友说动，坚决要求儿子把志愿改成东北大学国防生，理由是旭东的爷爷就是东北大学毕业，入学后朋友可以把旭东改成普通学生。
在父亲的坚持下，旭东考入东北大学机械专业，但他本人对机械毫无兴趣，而朋友那句把国防生转成普通学生的承诺也没能实现。
这段志愿报考经历让旭东一直耿耿于怀。毕业进入部队后，他负责的工作之一是战士心理健康辅导，兴趣使然还考取了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之后又在协会里偶然接触到了高考志愿规划师这个行业，开始入行并免费帮助亲戚朋友的孩子报考。转业后，高考志愿填报服务成为他正式工作之外的兼职，每年高考期间都会忙碌一阵。
“这些年积累的东西挺多的，比如录取规则要吃透，各种学校的历史、区位、热门专业、录取分数线等，这些知识多多益善。虽然现在网络发达，信息都能查到，但心里有数总是有用的，这样家长跟你聊起来，你对他感兴趣的学校如数家珍，这个信任度自然就上来了。”
自从做了这份工作，旭东养成一个职业病，每次坐火车都喜欢跟不同的人闲聊。“你是做什么的啊？”“你这行哪个学校比较好、收入咋样、工作累么？”“你这行哪个公司比较厉害，哪个城市比较适合发展？”旭东就像个热情大妈一样，遇到各个行业的人都喜欢刨根问底。
“你不可能对每个行业都了如指掌，但能多了解一点，说不定就能用得上。除了和人聊，我还经常看各种数据报告、行业调研，再一个就是没事就上BOSS直聘刷刷，看看行业各个招聘公司的薪资咋样。”
04
“这行鱼龙混杂，确实有些人吃相挺难看的”
高考志愿服务机构今年引发了巨大争议。
在媒体报道中，某些“规划师”仅仅是将相关信息录入到机构的志愿填报软件中，把结果告诉考生。短短半个小时，几千元服务费就到手。
旭东并不避讳目前行业存在的问题。“有些人觉得这个行业有利可图，就花几千块钱参加一场培训，可能三天时间拿到证书就开始招生挣钱。这么复杂的事情，三天能学到什么？更何况这三天里，估计有一半的时间在讲如何使用机构自己研发的系统。”
某培训机构的课程安排
在旭东看来，有些大机构研发的志愿填报软件确实很好用，数据翔实，直观呈现，可以清楚方便地查询各种报考信息。“我自己也用，把学生信息填进去导出学校、专业表格，看起来很方便。但光靠这个东西就收别人几千块钱，吃相就太难看了。这个东西只能作为一个辅助，你要做的是全方位的服务和引导。”
今年，辽宁首次实行新高考，报考比往年更为复杂。旭东给自己定了“上限20个考生”的要求。因为短短几天时间，要详细沟通引导，还要做详细方案，20个人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但他的一些同行已经招收多达六七十个考生，分摊到每个考生身上的沟通时间只有一个小时。“我觉得还是水平有差距，我的能力达不到人家那个层次，不能在一个小时内给考生解决问题。”说起这些同行，旭东言语里满是讽刺。
“作为一个全职咨询师，他做了一年的准备，只有这六天左右时间能够有生源。假设服务20个考生，每人5000元，总共也就只有十万块钱，这就是他一年的收入了。以我来说，如果这个报考时间能延长到半个多月，我有时间收50个考生的话，我可以接受价格减半。但显然不可能。
“另一方面就是我的自信了。我觉得我给考生提供的帮助、带来的价值，值这几千块钱。其他人有没有愧我不知道，但我问心无愧。”
对于这个行业的现状和问题，中国人民大学教授、中国就业研究所所长曾湘泉等专家曾提出：
高考志愿填报是学生生涯规划的重要环节，只有能力、水平都过硬的规划师才能提供有益指导。如果考生和家长确有需求，可以借助志愿填报机构进行填报。但相关部门应加强对这一行业的规范整治，明确收费标准和监管体系，对那些夸大宣传、乱收费的机构应加强监管和查处，保障广大考生的利益。
作者丨周周
你高考时的志愿是怎么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