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山无山,为何叫“宝山”?
宝山区位于上海市的东北角,上海市中心区的北部,是上海市的大区之一。这一带是吴淞江夹带的泥沙冲积成陆的土地,连一个小土墩也找不到,更何况所谓的“山”,那此地何以被叫做宝山呢?一定自有道理,也会有一个有趣的故事。
嘉定濒海之墟,当江流之会。外即沧溟,浩渺无际。凡海舶往来,最为冲要。然无大山高屿,以为之表识,遇昼晴风静,舟徐而入,则安坐无虞。若或暮夜,烟云晦冥,长风巨浪,帆樯迅疾,倏忽千里,舟师弗戒,瞬息差失,触坚胶浅,遄取颠踬,朕恒虑之。今年春,乃命海运将士,相地之宜,筑土山焉,以为往来之望。其址,东西各广百丈,南北如之,高三十余丈。上建烽堠,昼则举烟,夜则明火,海洋空阔,遥见千里。于是咸乐其便,不旬日而成。周围树以嘉木,间以花竹,蔚然奇观。先是未筑山之前,居民恒见其地有山影,及是筑成,适在其处,如民之所见者。众曰:是盖有神明以相之,故其兆先见,皆称之曰——宝山。因民之言,仍其名而不易,遂刻石以志之,并系以诗,曰:
朱元璋登基做了大明王朝开国皇帝后,颁布了极为严厉的“海禁”令,即禁止在中国近海开展航运和贸易,中国从元代开始的近海航运戞然而止。但是,为了保持和开展对外贸易和交流,朱元璋下令中国开放广州一口,中国与外国、外国与中国的贸易可以在广州进行,同时,中央政府也组建庞大的船队,以三保太监郑和的船队从南京启程,顺长江而下后出长江口,航行到世界各地。长江口,一马平川,没有航行的参照物,进出长江口的船只容易迷航、搁浅或触礁,于是决定在长江口建一航标灯,在这里堆土建了烽火堠,白天燃狼烟,夜里点火把,在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烟火,给航船指明方向。据当地百姓讲,此前,他们在江上或海上经常隐约见到水面上有山,而烽火堠建成后,他们又讲,这个烽火堠的位置恰恰在经常隐约见到的山的位置,这个人工堆的烽火堠高三十余丈(约百米,估计不会那么高,这可能是夸张之辞),就把它叫做——宝山。《宝山烽火堠碑》上镌有“御制”,碑文中也出现“朕恒虑之”,即“我皇帝也为此事忧虑”,似乎应该是“御碑”。不过,根据实际情况,应该讲该碑文是由大臣拟定后经皇帝认可而刻碑,这在中国历史上是常见的现象。
朱元璋实行“海禁”令,流窜在海上的海盗经常会进入沿海骚扰,而长江口又是沿海的兵防要地,洪武十九年(1386年)朱元璋就在长江口建“吴淞江守御千户所”,隶太仓卫,千户所下辖十个百户所,并在离这座宝山不远的地方垒土筑城。据记载,该城为圆城,周长一千一百六十丈,约合三千五百米,直径约一公里,四周有濠,东南西北各开一门。这个土城建设仓促,质量很差,离长江和大海又很近,没几年就被潮水冲垮了,如今已找不到任何痕迹。同样,在明朝开国之初,郑和多次率船队出海,在郑和以后,这支航海队伍实际上遣散了,烽火堠也失去存在的意义,它也被海潮冲坍了,除了这通御碑外,也没有留下任何遗迹。明嘉靖中年是沿海倭寇猖獗的年代,据记载,嘉靖十六年(1537年)曾计划在那座被冲垮的土城西南一里的地方重建土城,但并没实施。到嘉靖三十二年,那年是倭患最严重的一年,上海城墙就是在这一年筑的,第二年又重新筑吴淞江守御千户所城墙。这次吸取了上次筑城的经验,城小多了,周长约七百二十丈,约两千一百六十米,直径约六百九十米,城墙的内外均设水濠,这种城墙是不多见的,开四门,另辟一水门。这座城纯粹为军事设施,与城市无关。清兵入关后,明朝旧臣拥戴皇族建立南明王朝,并不断从海上向清政府发起骚扰和进攻,清初也实行“海禁”,其程度较明朝有过之而无不及,于是清顺治年间,原明朝的守护所改组为“吴淞营”。
古代,县的设置一般是根据地方的人口户数来决定的,南宋迁都临安(今杭州市)后,促进了江南经济发展和人口增长,南宋嘉定十年(1217年)就析昆山县的东境置嘉定县,县以年号命名,嘉定县的东境一直到海边。同样,到了清康熙、雍正年间,江南的人口有明显的增长,根据两江总督查弼纳上奏,江苏省的苏州、松江、常州的人口增长太快,管理上往往力不从心,建议苏、松、常三府的十三个县各分置一个县,改为二十六个县。
▲ 清雍正二年(1724年),嘉定县东境守信、依仁、循义、乐智四乡划出新建宝山县(高桥镇也划归宝山县),图片来自清乾隆清《长洲县志》第34卷
▲ 20世纪初上海县隶属于江苏省松江府,行政区域范围东至高行、陆行、三林塘,南至陈行、闵行、马桥,西至虹桥、华漕,北至江桥、闸北、五角场。行政级别与华亭县、川沙县、南汇县等相同。宝山县、嘉定县、崇明县当时隶属于江苏省太仓州。
▲ 老宝山县城南门遗址,现已修复,图片摄于1985年
吴淞江是太湖流域最大的河流,古代是行政区划的界河,其下游段在唐朝时,浜南是华亭县,元朝置松江府,它又是松江府的辖地;浜北是昆山县,南宋析昆山县东境置嘉定县,它又是嘉定县辖地。宝山县是析嘉定县东境设置的,所以,宝山县与上海县就是以原来的吴淞江为分界线的,所以,旧时上海县别称“淞南”,宝山县别称“淞北”。
▲ 元末明初上海人杨基绘《松南小隐》图,相关文章见《上海市中心的私宅:书隐楼》
问题是,从元朝开始吴淞江淤塞严重,到了明永乐年间的水利工程中,水利大臣夏元吉听从了上海人叶宗行的建议,决定放弃原吴淞江江桥以东的河道,在江桥附近开凿一条新的河道,引吴淞江水注入黄浦,这条新开挖的吴淞江下游就是今天横贯上海市区的苏州河。从此以后,被废弃的江桥以下的吴淞江旧河道就被叫做“旧吴淞江”,省呼“旧江”,在上海方言中“旧”与“虬”谐音,而“虬”是传说中的一种身体多处弯曲的龙,被废弃的“旧江”也确是曲折多弯,弯弯曲曲,于是,“旧江”又被文人雅称为“虬江”。一直到清末民初,这条虬江大致保存完整。以后,其中间段被填平筑路,大致上就是今天的虬江河,在今普陀区的河道即“西虬江”,在杨浦区的为“东旧江”(解放后的水利工程中,河道有调整),所以,在相当长的时期里,“虬江”就是上海县与宝山县的分界线。
在明朝以前,黄浦是吴淞江的大支流,在今南汇与奉贤交界的“闸港”向东注入大海,这里建有水闸,以控制水流量,闸港也以该闸得名。明永乐的水利工程中,拓宽、挖深吴淞江的另一条支流——上海浦,使它在闸港与黄浦相接,并成为水改向东北流,在吴淞口注入长江,排入上海,于是,原吴淞江和黄浦的地位换了,黄浦成了主流,而吴淞江成了黄浦的支流,这一水利工程古代称之“江浦合流”。
薛理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