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中人的记忆:鸽子窝
【往期回读】
鸽子窝
江都区空港中学 周国安
老实说,我没看过鸽子窝。依据上世纪末我们蜗居的单身教师宿舍“鸽子窝”的雅号,自不难想象鸽窝之形态:外部整齐而列,内部则隔成拥挤而狭小的一个个单间。
(那时我就住在鸽子窝里)
那一年,我们新分配教师男女合计十人,除了两位丁沟土著,经过一段短暂的集体宿舍生活后,就纷纷移居鸽子窝。
移居之初,先是瞻仰。听隔壁的资深单身或者已经出笼的已婚人士,闲话着每间鸽子窝的前朝逸事——某某传奇人物就在某间住过,后来考了研究生,现在省城牛单位;某某教而优则仕,成了县城某校的校长,乃至政界的领导。
在我等艳羡嗟咨之际,资深单身某日甚至指着白石灰墙上依稀的笔迹,言之凿凿,喏,此乃某人真迹。凑上去辨认,并不是“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之类,而是如姜文电影里“安红,我爱你”之类的爱情打油诗。
后来遇到某位得列校史馆的牛人衣锦返校,因为教其亲戚小孩的缘故,忝居末座陪着吃饭,细细观察,发现牛人其实也没有三头六臂,最大异禀是天南海北侃大山,整个桌上他是唯一主角。
(左侧的平房就是鸽子窝)
鸽子窝生活,乐趣颇多。此趣大多倒不是因为所居多青年男女,青春荷尔蒙分泌旺盛,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而是因为它本质上是一种公共、自由,无多少私密性的集体生活。
譬如它有时就像公共休息室。那时的校园,运动氛围超嗨。中午十二点,大太阳朗朗的,水泥篮球场上照样有三人制、五人制捉对厮杀;下午三四点,握着球拍的围满了水泥球台,鏖战到天黑漆漆才散去。满身大汗出了几水,就提了洗澡衣具,先到学校浴室边的鸽子窝补水、休息、侃大山。不拘那一间男宿舍,也不拘主人在不在,三三两两,或据床而坐,或倚桌而立,悠悠地点上烟,开始吹牛。等大伙尽兴而去,砖头地上,往往是一地的烟头。
某一年暑假,我外出学习。不记得鸽门有没有关,但大概总要虚掩下的,虽然屋子里除了一张床一架书,实无余物。一个月后回来,发现鸽门大敞,室内无人,微风吊扇则咿咿呀呀有气无力喘着,让人担心这一个月它是否一直这么喘着。
鸽子窝有时又是公共厨房。那时时兴男女同事搭伙做饭,我搭伙蹭饭的同事就先后换过几茬。当然,也有一人单干的,多半是美食家,不屑与人搭伙,或者临近结婚,不便与人搭伙。如果哪位做了什么可口的,即使主人把门关得如铁桶,鸽友们也会循香而至,哪怕主人苦着一付脸,鸽友们也会你一碗我一碗,你一筷我一筷,很快一扫而空。老杨的茼蒿汆砧肉,老马的鱼香肉丝,姜老师的烧鱼,艳老师的八宝菜粥,都是一时美食。
现时思之,全是乐事,当日处之,则未必然。我所最苦恼者,是鸽子窝的阴暗潮湿,被子时常要晒,否则摸上去就湿哒哒。书架上常有鼻涕虫出没,好多图书,我还没啃,就被啃了个遍。今日书房里包着书脊裹着书皮的,多是此君的劳迹。
光阴流转,一晃二十年过去。那长长的一排鸽子窝早已拆了,扩了运动场和草坪。而我们那届十位鸽友,约一半都飞出去,成了县中的骨干教师、省城的大学教授、北上广深的成功商人。
鸽子窝飞出了一批批丁中人,似轮不到我辈写鸽子窝。但好在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人记忆里的鸽子窝影像都各不相同吧。况且,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许多单位都会有类似鸽子窝的单身宿舍吧。
如此一想,我心稍安,聊以此文抛砖引玉,纪念60后、70后那段美好的青春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