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峻玮 | 冬瓜海带汤
【往期回读】
冬瓜海带汤
作者黄峻玮,女,网名闲听落花,现供职于扬州洪泉医院。自称文字爱好者。喜爱泥土和草木,在守望生命花开的欢喜里,用文字记录尘世暖心的印迹。
我坐在厨房水池边,剥虾仁,手机里播放着沈从文先生的小说《边城》。柔和的声音,诉说着悠远、美丽,却又惆怅的故事。我忘记了剥虾仁时的乏味,仿佛正置身于湘西那座桃花源一般的小城里,坐在女主角翠翠和她的爷爷撑着的渡船上,见识着那里特有的风土人情和纯真的爱情。
小说说到爷爷进城去和老友喝酒吃菜,我才回过神来。抬头看见窗外飘起小雨,一阵凉风吹进窗来,惊觉自己正处于一种美妙的境地。想起自己其实不是做菜的能手,大概是比不上小说里能干的翠翠的。前两天在小饭店里叫了份“四鲜小炒”,其实就是虾仁、鸡蛋、木耳炒韭菜,味道非常不错,估摸着自己休息时做。又问了卖虾的师傅虾仁怎么剥,告诉我冰箱里冷冻一小时,冷水里一泡,就很容易剥了,想来确有道理,便照做了。果不其然,一只只剥起来也不是十分费力,但是一斤多的虾,也要花一点时间的。
又想起昨天晚上与过去的同事吃饭。人的一生也不知会碾转多少地方、遇见多少人,和过去的朋友又有多少次相见的机会。两位同事虽已经到南方工作,倒是少见的经常聚会的对象。其中一位是外科医生,本次回来正逢自己值班,便与另一名外科医生调班。很自然地说起当初我们大家共处一家医院时的往事。
刚分配工作时,外科医生年轻力壮,晚上值班到夜里时便饿得慌。医院里的食堂简陋得很,有一位姓陈的师傅,他会把当天的饭菜根据订餐的人数分得很是均匀,让我在以后的日子里,再也没有见过如此认真并尽职的师傅。他会把红烧肉按照其数量均匀地置于各只小瓷盘里,然后用他那双玲珑的眼睛仔细度量,肥瘦、大小,都逃不出他的眼。他将所有的红烧肉都作了调整,以至于吃饭时间时那些早来的同事,想取一份数量多一点或者肉质瘦一些的红烧肉,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实在是差不多。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天下,只有陈师傅的菜是绝对均匀的,不用选来选去,除非拿杆秤来称量。
外科医生那天晚上打了一份冷饭,和着浇了一些冬瓜海带汤,陈师傅告诉他,也没有其它什么菜了,就此作为值班当日的夜餐了。外科医生那天特别忙,一直忙到半夜方歇下来。取出那盆和着冬瓜海带汤的饭,大夏天的,也没有冰箱,天哪,竟然闻到了一股馊味。平时比较节省,连包方便面都舍不得买,饿得实在慌,又找不来东西吃,便把冬瓜海带挑着扔掉,汤也倒掉,扒拉着吃了几口剩下的饭,感觉胃子里好受了一些,放下饭盆,睡觉心里方实在些。
外科医生说起冬瓜海带汤的故事来,已经十分自如,并且带着诙谐的口气,我们笑得眼泪都快掉下来。这么一件小小的事情,能放在心里十几年都忘不掉,除了当时深刻的懊恼的心情,应该还有生活那一份曾经的清苦和从来没有停止过的职业疲倦感。我们在医院里一直滚打,最能体会星月疏淡万籁俱寂时,或在病房,或在手术室,或在办公室电脑旁,如果拿崇高来换取半夜工作时的辛劳,估计每一位医务工作者都不愿意。可是,生活就是这样,无论你愿意不愿意,还得走下去,于是就有了一大堆关于吃的故事,久久不忘。
其实不光是我们这样的职业怠于吃饭。记得小时候,父亲经常出差,母亲虽然种田,但闲暇时也出去上班,我和哥哥呆在家里,最头疼的是我们没有菜吃。其实我们这帮七十年代后期的孩子,米饭已经没有问题了,就是菜的好坏。哪有什么菜,家里菜地里长什么,我们就吃什么。但到了夏天的时候,估计天气热,父母又忙,疏于对菜地的管理,咱们家就盛产一样东西了,黄瓜。
儿子小时候不能理解,他喜欢吃黄瓜,以为我小时候很幸福,可以天天吃黄瓜。殊不知每天吃黄瓜,早上凉拌,中午炒,晚上烧汤,连续很多天,那种心情真是沮丧得很。每天中午,我与哥哥做午饭,心中都充满了一种难以言诉的近乎绝望的情绪。
不过,后来条件慢慢好了,自己又有了独立生活的能力,也很能理解小时候父母的忙碌。吃菜是没有问题了,不过对黄瓜,却一直心存芥蒂。
终于将所有的虾仁剥完。我熬了鸡汤,炸了鱼排,烧了青菜,炒了四鲜,喊房间里的儿子吃饭。饭和菜散发着食物本来诱人的香气,儿子吃得很满意。不知将来他会不会回想起自己的母亲,在烧饭时听着小说,一个人体会那种幽然安静的感觉,又将成长路上那些不相干的吃的故事串联并记录下来。其实母亲不是经常烧菜给他吃,只在休息时,才饶有兴趣地下厨。
所有的故事从来都不是完美无缺,就像《边城》这部小说,有美丽的风光,勤劳的人们,爱情也那么美好,但却笼罩着一股淡淡的愁绪。故事依旧那么自然,那么纯粹,一切都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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