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瑞莲:青春之路
高高的兴安岭,一片大森林,森林里住着勇敢地鄂伦春。可是我们去的地方,原始森林连鄂伦春人都没来过。
1971年,随着上山下乡的高潮,我们来到大兴安岭,成为加格达奇筑路营的一名战士,修的是一条战备公路。这条路从加格达奇南山脚下营部开始,一直到原始森林深处,是为战备运输物资而修的,那时的口号是:“备战备荒为人民。”
筑路营是部队编制,由九个连队组成,其中一个是架桥连,有两个东北知青连队,其它几个连队是浙江知青。从营部往山上去,每隔三四十里设一个连队,最后排到八连,离营部有二百多里了,就等待我们修出路来。
“五四”青年节这一天,我们踏上了去连队的征程。没有车,只有先遣队战友们开的路和冬季拖拉机送给养压的痕迹。我们背着行李、工具,艰难的行走在“路”上。原始森林确实很美,连绵起伏的山脉,合抱粗的松树都长在山顶上,仰望着直入云霄,山坡上有柞树、黑白桦树,还有那些叫不出名的树,太阳光在树林中若隐若现,一条条小溪潺潺从山上流淌下来,形成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瀑布”;粉色的“达子香”已经露出了桃花一般的笑脸,就好像到了一个仙境,我们被这里美好的景色陶醉了。
我们满怀热情走在没有路的路上,身边的树叉就像要挽留我们一样,不断地扯着我们的衣裳,脚下是常年积累的落叶,有一米多深,踩上去就像踩在棉花上,长途跋涉在这样的路上很艰难。翻过几座山,大家累得精疲力尽了,指导员给我们加油鼓劲,冲啊!战友们,前面就是我们宿营地。其实我们知道再翻过两座山才能到五连。来到一条河边,河水有四五十米宽,河中央飘着一层薄冰,河水非常透彻,小鱼在水里游,吃惊地看着我们,河流石望着我们,好像在说:“没有桥看你们怎么过河”?指导员说:“没有桥我们趟过去,什么困难也难不倒我们筑路战士”。指导员第一个下河,头顶着行李,手持木棍给我们探路,走到河中间水都没过他的肩头,我们学着他的样子顶着行李,互相搀扶着走下河,由于身体矮小,到河中间行李都湿了,大家坚持着,终于到了河对岸。山里的初春很冷,冻得我们全身发抖,就这样穿着湿衣服背着又加重的行李里,拄着树枝做的拐杖,向前走去,没走多远到了沼泽地,看上去很平坦,踩上去就往下陷,指导员让我们排成一队,他在前面拄着拐杖边走边探路,我们跟在后面,互相牵着拐杖,像条绳索一样,一步一陷,就像长征过草地一样,走出了沼泽地。到了五连,已经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了。第二天继续前行,晚上终于到了我们的连队——只有几栋帐篷桩的八连连部。后来,我们把一路的 坚强勇敢写成连队歌:“就在五四这一天,我们进点来八连,路上爬山又涉水,塔里图河写新篇。”
连队安扎在四面环山的凹地里,景色很美,高高的樟子松挺拔屹立,小榛子树就像护兵一样 ,围在它的身边,榛树叶向地毯一样铺在树的下面,远远望去,松树绿玉匆匆,黄色的榛树叶在阳光照耀下,犹如秋天收获的金黄麦穗,闪闪发光,前面是一条小河,河水轻轻流淌,清澈见底,我们称它为生命水,全连做饭、洗衣的水全靠它,景色虽美,实际是很艰苦的。连队的生活是火热的,有苦也有甜。我们这些年轻人,在这里开始迈开了人生的第一步。住帐篷、吃干菜、点油灯,交通靠步行。
全连由六栋帐篷组建一个小院 ,小院中间是篮球场,也是我们每天出早操的地方,在深山里找到一块平地是不容易的。帐篷里的床都是新锯下来的桦木做成的,又湿又潮,大通铺对面住,以排为单位,三十人住一栋帐篷,和部队一样军事化,早晨六点起床哨准时响起,集合出操跑步练刺杀,所谓的“枪”是用一米五长的木杆做的,虽然不是真枪,但我们像真枪一样爱护它,出操后,整齐有序地放在“枪”架上。以排为单位练刺杀,排长领队喊:头刺刺,战士们喊:杀,向左刺,杀,向右刺,杀,同时做出刺杀的动作,那雄壮有力的声音,刺破深山老林宁静的早晨,传向高山的上空,叫醒太阳公公,迎来深山里的日出。出操练习一小时后,十五分内务,集合去食堂吃饭,迎着朝阳排着队,唱着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战歌,走向筑路工地,开始一天艰苦的劳动。原始森林原始化,没有一样机悈化,铁锹铁镐土篮扁担是我们的全部家当。全靠我们人挑肩抬,修到山崖处,十天半月也休不出几米,全连一百五十人,一筐筐地挑,一镐镐的刨,遇到山坡修涵洞,遇到小河就架桥,克服许多想不到的困难,砂石路缓缓的延伸着,经过努力完成营里交给的筑路任务。接受下一年新的任务,接受任务后,连队要整体往新段搬家 ,我们叫“搬新点”,记得第一次搬新点是冬季,大兴安岭的冬天是非常冷的,平均气温都在零下四十度,晚上睡觉我们都戴着口罩棉帽子,早上起来脸上全是霜,我们都笑称自己是“白毛老太”。在这个季节搬家,非常困难,从老点将帐篷拆掉 ,抬到新点,将帐篷盖起来,晚上就得住人 ,寒风刺骨,二十多里路,要往返几次才能全部搬完,战友们为搬新家有条有理地干着,晚上终于住进烧着炉子的帐篷 ,迎来新点的第一天,我们当时的口号是:一根扁担两只手,深山老林创奇功,修好战备路,埋葬地修反。
深山老林没有人烟,野兽非常多,连队驻扎后,先放炮,将凶猛的野兽吓跑了,只有傻狍子没走多远,看见帐篷里亮光,就往帐篷里闯,东门进,西门出,一连串能闯三栋帐篷,这成了我们单调生活的乐趣,到晚上点灯后,就盼望狍子来,好给我们增加点乐趣。
我们在深山老林,一切生活用品都靠人从山下背到连队,我们戏称为“十一号大卡车”,统称为“倒背”。全连有六名男生四名女生组成倒背队,为战友下山买日用品,为节省开支,下山从食堂带饭,吃凉大馇子,喝山泉水,晚上蹲车站,艰难地上山下山往返三百多里山路,将战友们需要的日用品带回连队,送到他们的手中,看着战友们高兴地笑脸,劳累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久而久之,我们下山成了他们的期盼,上山回来时,全连的战友跑出帐篷,欢呼雀跃,那高兴劲不亚于现在中大奖了。
连队的生活很艰苦,一年四季没有新鲜蔬菜,只有土豆干、角瓜干、海带、咸猪肉拌子。时间长了,缺乏维生素,不少人都得了夜盲症。生活艰苦自己改善,星期天休息,全连上山采野菜,包野菜包子,现在想起来犹如味道还留在口中,什么菜的包子都没有当年的野菜包子好吃。夏天采黄花,雨后采蘑菇,遇到蘑菇圈能采到上百斤。有许多野果子,都市(现在叫蓝莓)、牙格达、托伯尔、山丁子、稠李子,还有叫不上名的。秋天采榛子,在榛材棵里能碰到野猪窝,很危险,所以一切活动都集体行动,人多势力大,这些活动给当时没有一切娱乐的连队增加了不少欢乐气息和集体精神。
我们凭着青年人的热情和扎根边疆的决心,将一生献给党,用青春谱写新篇章意志,坚强地奋战两年,修的路通车了,我们又走向新起点。有着艰苦奋斗和筑路战士团队精神,什么样的困难都能克服。记得老指导员讲过,我们现在修的路,将来能在地图上有一条线。几十年过去了,边疆锻炼的记忆永远铭刻在心里,战友们到一起时,谈论最多的是连队,新八连、老八连,提起连队有着说不完的话题。临行来大庆时,我在树上刻的字是“有朝一日回连队”的字样,不知那棵树是否还建在?不知那字是否还清楚?真想有机会回到连队的旧址看一看,走一走我们修过的路,看看那里的变化,当年十几岁的孩子,如今已是十多岁孩子的爷爷奶奶了。战友们向往着有这一天,实现这一愿望,从走一下我们的青春之路。
是啊!在特定的年代,我们给深山老林带来了生机,留下了辛勤的汗水,也奉献了青春。现在许多往事都淡忘了,那段生活永远不会遗忘,就像一张老照片底片一样,在显影液中会渐渐地清晰起来。面对那些筑路营的战友们,真是一片片无瑕的白相纸,一旦生活的印迹留在上边,就再也抹不去了。可以说,当年连队的生活是悲与壮,血与泪铸成的,是道不尽的跨世纪话题。我们这些筑路战士不管走到走哪里,都会怀念那段日子,怀念那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那里留下纯真涌动的青春气息,留下了一生中美好回忆的一段,一生都难以忘怀,永远激励我们奋发向上。
作者简介:
包瑞莲,1954年生人。大庆市作家协会会员、大庆老石油创作组会员。有百余篇发表在报纸,杂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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