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浆都煮开了！”失落的庞贝姐妹城，封存人类对火山的恐怖记忆
阿伦按：
Omnia vota valeatis 永别了！我所有的希望！（庞贝城涂鸦诗句）
2000年前的某天，通往罗马的大道熙熙攘攘，一位过客在庞贝城的某处墙壁上，信手写下这句话。
谁料一语成谶。
公元79年秋，维苏威火山烟尘冲破天际，滚滚熔岩席卷而来。
遮天蔽日之下，山脚的庄园城池被瞬间谋杀，无数人惨死黄泉。
其中除了后来闻名天下的庞贝，还有另一座少有人知的小城，这便是显赫云集的古罗马富人区——赫库兰尼姆。
赫库兰尼姆遗址鸟瞰
拨开历史迷雾，无数人好奇：
这里是一座怎样的城市？
在这场灭顶天灾里，这里的人们遭受了怎样的悲惨？
作为一座被瞬间封存的城市，这里又留下了些什么？
接下来，阿伦带您前往探秘。
01 赫库兰尼姆：失落的庞贝姐妹城
在灾难后的一千多年里，维苏威火山一直披着平静的外衣，仿佛那场惨祸从未发生过。
远处的那不勒斯湾碧蓝万顷，山麓肥沃的土地生长着绿油油的葡萄园，山脚下的小镇里人来人往，处处可见一片明媚如春的田园风光。
那不勒斯湾
而实际上，就在这片春光的脚下，深埋着一片寒冬，封印了2千年前的地狱。
1709年，维苏威火山西麓，几个村民在挖井时，突然触到一片硬实的地面，仔细辨别——竟是一座古罗马剧院的舞台。
没多久，光洁的大理石、精美的古罗马雕像……
在这一带，珍贵的古代艺术品接二连三地出土，来此寻宝的人络绎不绝。
古城地板
但没过多久，庞贝城在山麓的另一边重见天日。与此地坚硬的火山岩石相比，庞贝的火山灰更为疏松，容易发掘，于是寻宝的热潮在这里退温，人们纷纷转往庞贝。
直到1927年空气压缩钻问世。随着考古学家发掘，赫库兰尼姆，一座失落千年的古罗马城市浮出历史的海面。
赫库兰尼姆地图
首先，和庞贝遥遥相对，赫库兰尼姆躺在维苏威火山的西南，距离罗马不过一两日车程。
与拥挤不堪的罗马城相比，这里濒临海边，气候温润，丰饶的火山土像维纳斯女神一般，滋养了数不胜数的果园和农庄。
海岸
正因为此，无数罗马的王公贵族纷纷前来，在这座名为赫库兰尼姆的海滨小城营建别墅，修葺庄园，在纸醉金迷间打发夏日时光。
于是短短百年间，这里成了名副其实的富人区，连城市名字都洋溢着上流气息。
古罗马上层文化深受古希腊影响，“赫库兰尼姆Herculaneum”取名自希腊神话的大力神“赫拉克勒斯”Hercules。
埋藏在现代城市之下的赫库兰尼姆
神话故事里，赫拉克勒斯被天后赫拉诅咒，发狂杀了自己的孩子，为了赎罪，他完成了12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还营救过被束缚的普罗米修斯，成为西方神话里受人敬仰的神祇，象征着力量和勇敢。
看来古今中外，都充满着对现世安稳的期望。
用大力神命名的赫库兰尼姆，代表了古罗马人希望这里固若金汤，长乐未央。
在这座现世安稳的城市，名流聚会，昼夜不息，它如罗马人杯中的美酒，焕发着诱人的甘香。
在罗马人眼里，与姐妹城庞贝截然不同，赫库兰尼姆自带上流滤镜。
如果说庞贝是一座“商业都市”，拥有发达的手工业和贸易，熙熙攘攘，鱼龙混杂，那么这里就如帝国首都的后花园，贵族和游客川流不息，多了几分精致，少了许多喧嚣。
城中出土浴场
整座城市不过勉强占地20公顷，居民据估计不过3千人左右，只有庞贝的1/3，垂立于大海之滨，能享受那不勒斯的海风与阳光，能看见湛蓝的海景和帆影。
2座奢华的公共澡堂里，常见男人们高谈阔论，幽静的小径两旁，花木掩映着别墅窗台，墙壁点缀着精美壁画，母亲轻轻摇晃摇篮，孩童沉沉睡入美梦。
碳化的摇篮
只是，这一切静好岁月，在公元79年秋日的1天戛然而止。维苏威火山浓烟熏天，仿佛天火熊熊燃烧，扫荡了一切。
当城里再无活物气息，赫库兰尼姆沉入高达20米的火山碎屑里，被封存了2千年。
02 赫库兰尼姆：炸裂的头颅
目前，虽然因火山岩的坚硬质地，这座城市仅发掘了不到1/4，但人们惊奇地发现，赫库兰尼姆比庞贝保存地更好，甚至很多二层楼依旧屹立。
在那场灾难里，蜂拥的火山灰填充而入，高温无氧的环境像一个时间胶囊，把木材之类的有机物瞬间碳化，封印了这座小城2千年前的点点滴滴。
鹅卵石铺成的小道，看上去整整齐齐，一直延伸到海滨，半个体育场的遗迹依然挺立在那里，只是再也没有角斗士踏入，在几座保存完好的民舍里，窗板和门板甚至还固定在轴上。
这座2千年前的空城，弥漫着诡异的气息。当年居民的痕迹，完好保留在原地。
一个珠宝工匠的桌子上，摆放着雕刻了一半的宝石，一家面包房的遗迹里，炉灶边丢着一只碳化的面包，像是刚刚出炉，切块等待客人光临。
碳化的面包
在另一户不知名的家庭，木质的摇篮虽然已呈黑炭，但仍旧停留在那里，里面还睡着一具孩童的骨骸，他的父母却不知逃向何方。
确实，在整个赫库兰尼姆的考古发掘中，最让考古学家好奇的，就是城里的居民去了哪里。
很长一段时间里，城区发掘仅仅发现9具骸骨，包括那个躺在摇篮里的孩子。
剩下的人幸运逃生了吗？
发现的船屋
事实上，答案远比想象中残酷。20世纪末的一天，人们在城里的角落发现了一处船屋。
虽然如今已是陆地，但在赫库兰尼姆毁灭的年代，这里曾是一片海滩，船屋本用来停泊海边渔船。
现场景象令人触目惊心。在当年的海滩和船屋拱廊里，人们发现了近200具尸骨。
并且和庞贝城里被火山灰包裹的尸体不同，这里只见杂乱的森森白骨，一片狼藉。
比如在一处拱廊下，12具尸骨紧紧抱在一起，经过鉴别是7个成人和4个孩子，另一个石拱里，48具骨骸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另外还有一处，19具尸骨和1匹马纠缠在一起。
这些人死前应当万分痛苦。不少尸骨的上下颚严重扭曲，四肢凌乱，可见有人曾大声惨叫，有人曾拼死挣扎。
更加可怕的是，大批人的头骨炸裂成了碎片，颅骨的内部如烟熏般漆黑一片。
头骨内分析
为什么如此反常？研究成果令人触目惊心。
原来，这些黑色的印迹是大脑烧熟滚烫的证据。参与的科学家解释：“他们的脑浆被瞬间烧开、沸腾！”由此颅内压力过大，压迫头骨瞬间爆炸。
爆裂漆黑的头骨
可见，当时的惨况远超今人想象。
人们躲在穹隆里呼喊救援，你推我搡，感觉黑暗里越来越热。
不知不觉间，赖以逃生的拱廊竟很快成了死亡的烤炉。热量迅速集中，高达几百度的高温瞬间包围了他们，在可怕的热冲击下，所有人顷刻毙命。
紧接着转眼之间，尸体的血肉蒸发殆尽，尸骨都被煅烤成一片雪白或赤红。
回望2千年的漆黑船屋，想想黑暗里头骨接二连三炸裂的闷响，令人不寒而栗。
这些悲惨丧命的人，像是被突然拔去了电流，只在白骨之间，依稀残留着一些历史的余温。
戴着戒指的尸骨
比如一位母亲蜷缩着身体，用一只手死命护着一个孩子，一个少年恐惧地躲在父母身后，此外地上散落着人们生前的遗物，像是住房钥匙、香水瓶子、孩子的储蓄罐……
甚至还有熔合在一起的银币，不知是谁慌乱里随身携带的积蓄。
而他们焦虑的私语，紧张的对话，绝望的呐喊，都在瞬息之间，被滚烫的岩浆按下了静止符，随后与尸骨一起，迅速被掩埋于十多米的岩流之下，再也无人能听见。
最后，你一定想知道：杀死他们的岩浆从何而来？这场地狱灾难降临时，这些人又经历了怎样的遭遇呢？
让我们回到约2000年前的灾难现场。
03 赫库兰尼姆：地狱的最后24小时
FELICES OMNES VA (LETE) FELICES 幸福的人们，永别了！（古罗马诗句）
时光拨回到公元79年10月24日（另一说为8月，尚存争议）。
这天早上晨光微熹，一个渔夫划着渔船，顺着那不勒斯湾湛蓝的海水，焦急地向着花团锦簇的赫库兰尼姆驶去。
作为罗马帝国的一位“被释奴”，正如很多和他一样的人，这位渔夫的家安在城墙外。
事实上，在赫库兰尼姆繁荣的公元1世纪初，古罗马暗无天日的奴隶制度正在透出一丝光亮，产生了大批“被释奴”。
这些幸运的奴隶或是攒够了赎金，或是建立了军功，从而得以被奴隶主释放，享受有限的自由和权利，成为一股新兴的社会力量。
尽管如此，一般来说，被释奴被释放后，仍需冠上主人的氏族名，作为他们终生的标记。
这个标记，也让我们能看到，在赫库兰尼姆这样显贵云集的城市里，大多数普通市民都来自被释奴。
在一份刻有居民姓名的城市“黄页”上，我们能从名字里分辨出，近80%的市民都曾是奴隶。
甚至他们其中高达50%的人，都来自同一个大奴隶主：马克·诺尼奥·巴尔博。
这位前政府高官来到赫库兰尼姆后，不但捐资修缮了城墙，还释放了名下大批奴隶，因此广受爱戴。
巴尔博雕像
感激不尽的市民，为了表达谢意，为他在广场上竖起了一座引人注目的雕像。
不过我们的渔夫现在没有心情感恩戴德。只见他匆匆穿过雕像，嘴里不住地发牢骚：“真是活见鬼了。”
原来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根本打不着什么活鱼。海面时不时翻上来剧烈的泡沫，还带着一股鸡蛋腐臭的气味，随后便是死鱼成群，翻着白肚皮漂上水面。
出土的商店
渔夫很犯愁，他在这一带向来名声不错，很多老主顾就认准他买鱼。
对于古罗马人的食谱来说，海鱼至关重要。除了是最常见的蛋白质来源，还被广泛用来制作调味料：鱼露（又被译为“咖乳”）。
鱼露的制作并不太复杂。把鱼肉和鱼内脏捣碎混合后发酵，别看闻上去咸腥扑鼻，它可是古罗马餐桌上少不了的调味料。
出土房间和壁画
虽然很多人买，但最近老打不着鱼，该怎么生活呢？
渔夫唉声叹气，顺着上坡的小路往城外走。赫库兰尼姆因位于海滨，地势常有坡度，住宅的2楼往往向街道上伸出，由几根红色或白色的柱子支撑，形成一片街景的走廊。
街景复原
此时日上三竿，整座城市沉浸在一片勃勃生气里。
小贩们打开沿街大门，卖酒的酒香，卖肉的肉香，声声叫卖混杂着海风，抽打在闲逛的渔夫身上。
就这样，无所事事的他消磨了整个上午。
到了中午约1点钟，突然之间，一声来自维苏威火山的巨响震撼了所有人的耳膜，连大地也仿佛颤抖了一下。
发生了什么？
大家向山峰望去，只见平日里风和日丽的山顶，陡然间升腾起一个巨大无比的黑色烟柱，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云霄！
烟柱直插苍穹，天空都被染上了颜色。
与此同时，它不断在膨胀中长大，好似一把黑伞，遮住了太阳的光芒。
人们目瞪口呆。渔夫眼尖，看见烟柱之下，有一瞬间山顶似乎戴了一顶“领子”，实际上那是数以亿万的毒气和岩浆，正在以每秒数百米的速度向外喷射。
紧接着便是地底传来沉闷的巨响，像是巨人踩踏着地面，无休无止。
人们聚集在广场和街道，惊恐万分地睁大了双眼。
是什么引发了万神众怒吗？渔夫反应过来，赶紧往家的方向奔去。
实际上，对于赫库兰尼姆的人们来说，维苏威火山不会留下太多让他们思考的时间。
火山喷发后，烟柱拔出了地底奔腾而至的岩浆，也裹挟着万千石块冲上云霄，让庞贝和赫库兰尼姆很快将沦为地狱。
其中，顺着风向，火山灰变为遮天蔽日的烟尘，迅速向庞贝城移动。
火山浮石密集如雨，从几万米的高空轰炸而下，把那里所有的屋顶砸成粉碎。
此外更危险的是，喷发柱每秒钟狂喷7千万千克岩浆，这些无比炽热的融化物崩塌而下，混杂着石块、毒气和蒸汽，汇成了令人胆寒的火山岩流！它携带几百度的高温，向着赫库兰尼姆的方向迎头撞来！
天空骤然转暗，赫库兰尼姆狭窄的街道上，渐渐挤满赶着逃生的人。
富人挎着装满金银的锦囊，被奴隶搀扶着一路小跑，穷人则拖儿带女，背着简单的包裹四散逃命。
灾难复原
渔夫抓着孩子的手，挤在人群里往前走。但不幸的是，他们能去哪里？
很快城门传来消息，出城的道路已被废墟堵塞，城边的桥梁也都倒塌了。
绝望的赫库兰尼姆人只得另寻生路，他们改变方向，朝着海滨蜂拥而去，那里也许能遇上救援的船只。
当年的海岸和船屋拱廊
就这样，城市一角的海滩上人头攒动。
出海的希望熄灭了，渔夫看见，平日里停靠这里的船只，此时都被激浪打翻在海滩上。
放眼望去，黑色的海洋像血盆大口的怪兽，腥味的浪潮卷起水花，飞溅在每个人的身上。
寒冷、潮湿、大风，海滩上的人群赶紧躲进一旁船屋，聚在了拱廊下，焦急等待着转机。
出土的院落
在这大难临头的时刻，富人和穷人、主人和奴隶之间的鸿沟突然消失了。大家听着火山方向传来的阵阵轰鸣，祈祷黎明快点到来，早点看见海面上营救的船只。
但希望没有来，暗夜时分，死神来了。
一股滚烫的岩浆巨流，此刻已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赫库兰尼姆的城外。速度大约是100公里/小时，内部温度高达500度到600度！
黑夜里，它安静地前进，快速而又狡猾地移动着脚步。
也许城里有人看见了微微红色的亮光，但一切为时已晚。
岩浆流几分钟内便穿过城内街道，杀死了所有生命，碳化了所有物体。
甚至连壁画都发生了化学反应，黄色颜料的褐铁矿在高温下转化成赤铁矿，所有壁画都变成了鲜红的血色！
岩浆流穿过城池，向着海滩急速扑来！
渔夫和孩子混在人群里。他看见寂寥的油灯下，有人低声祈祷，有人把财产抱在胸前，还有人忧心忡忡地预测着何时能有船只。
他听见，不远处的城市传来奇怪的噪音。似乎来自门窗破碎，房屋倒塌。
于是他走出拱廊来到海滩上，却在电光火石之间看见了死神的爪牙：
半空中，似乎肆虐着一片不见形状的混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微红火光。
然而就在不到一秒的瞬间，他突然感到一阵极热的狂风把他吹倒在地，身体里仿佛点燃了一把烈焰，眼睛和身体传来一阵锥心疼痛。
他想喊出来，但随后大脑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像有一记滚烫的耳光恶狠狠扇在天灵盖上。
然后，就什么都不存在了。
阿伦说：赫库兰尼姆，灾难与启示
和渔夫一样，在岩浆流炙热的锋刃下，没有人是幸存者。
在杀了所有人之后，它继续着步伐，整座城市消失在黑夜里。
当白昼最终降临，我们看见的是一副凄惨与恐怖的天际线。
滚烫的房屋，火热的墙壁，一座座拱顶和一扇扇窗户，仿佛被刨去双眼的黑色头骨。
硫磺气味的浓烟漂浮在上空，笼罩着这座鬼城，氤氲在幽灵船一般的残迹。
一切仿佛突然撤去了萧鼓的宫殿。
赫库兰尼姆沉入死寂，再也没有人上演生活百态。直到千年后，这里曾真实活过的一切，在考古学家的双手里重返世间。
时光易逝，当来到今天，对每一个到访赫库兰尼姆的人来说，当俯身于20米高的栏杆，鸟瞰这座2千年前的繁华街市，相信内心都会生起万千感慨：
赫库兰尼姆，这座曾经的古罗马后花园，原汁原味地保留了古罗马帝国的日常与文化，那些壁画、建筑和文物，跨越时光，熠熠生辉，无愧为人类文明的珍贵宝藏。
与此同时，更加重要的是，消失的赫库兰尼姆，赤裸裸地记录了人类文明上的重大灾难，那些森然的白骨，破碎的殿堂，无不向今人展示着地球可怕的威力！
事实上，纵观古今中外，无论庞贝还是赫库兰尼姆，无论楼兰还是精绝古城，这些残酷的天灾人祸如一本启示录：大自然既是善良的慈母，也是冷酷的屠夫！
自然面前，人皆渺小。在人类文明起步的黎明，人类希冀神灵庇护自然，而在科技发达的今天，更要时刻心怀敬畏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