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炉香》：单纯最易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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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周末，用我自己都感动的见缝插针，读完了张爱玲的原著中短篇《沉香屑·第一炉香》。当然，起因肯定是由于最近电影《第一炉香》劈天盖地的宣传，但是看多数评论，都说这本书被改成了一部“青春疼痛电影”，所以我决定不看了。尽管我很喜欢俞飞鸿呀。

青春疼痛电影嘛，无外乎就是逃课、逃学、多肽、出国那一路。作为一个资深好学生，也是资深四平八稳的乖宝，我的感想就是：难道就逃学逃课早恋爱而不得疼痛？我每天读书到深夜，半边腿都冻得青紫（因为取暖器很古怪）不疼痛？文科生每天一大堆要背要记的，我每天记得脑壳疼，这种疼不是青春时期的疼痛？每天批量做卷子，我的手指写得不疼？我背书背出了咽喉中度血肿，发烧吊水这些不疼痛？这些人理解太片面了，完全没有考虑到乖宝们也是有青春的。

原著中，张爱玲奇崛艳丽的文笔很值得一读。

比如，

姑母家里的花园不过是一个长方形的草坪，四周绕着矮矮的白石卍字阑干，阑干外就是一片荒山。这园子仿佛是乱石中凭空擎出的一只金漆托盘。

扶了铁门望下去，汽车门开了，一个娇小个子的西装少妇跨出车来，一身黑，黑草帽沿上垂下绿色的面网，面网上扣着一个指甲大小的绿宝石蜘蛛，在日光中闪闪烁烁，正爬在她腮帮子上，一亮一暗，亮的时候像一颗欲坠未坠的泪珠，暗的时候更像一颗青痣。

薇龙一抬眼望见钢琴上面，宝蓝磁盘里一棵仙人掌，正是含苞欲放，那苍绿的厚叶子，四下里探着头，像一窠青蛇；那枝头的一捻红，便像吐出的蛇信子。

薇龙自己觉得是《聊斋志异》里的书生，上山去探亲出来之后，转眼间那贵家宅邸已经化成一座大坟山；如果梁家那白房子变了坟，她也许并不惊奇。她看她姑母是个有本领的女人，一手挽住了时代的巨轮，在她自己的小天地里，留住了满清末年的淫逸空气，关起门来做小型慈禧太后。

薇龙连忙把身上的一件晚餐服剥了下来，往床上一抛，人也就膝盖一软，在床上坐下来，脸上一阵一阵的发热，低声道：“这跟长三堂子里买进一个讨人，有什么分别？”

薇龙一夜也不曾合眼，才合眼便恍惚在那里试衣服，试了一件又一件；毛织品，毛茸茸的像富于挑拨性的爵士舞；厚沉沉的丝绒，像忧郁的古典化的歌剧主题曲；柔滑的软缎，像《蓝色多瑙河》，凉阴阴地匝着人，流遍了全身。

当然，也不得不提到张爱玲对于人的心理描绘的入木三分。比如，

睨儿说：“不是我说扫兴的话，念毕了业又怎样呢？姑娘你这还是中学，香港统共只有一个大学，大学毕业生还找不到事呢！事也有，一个月五六十块钱，在修道院办的小学堂里教书，净受外国尼姑的气。那真犯不着！”

薇龙道：“我何尝没想到这一层呢？活到哪儿算哪里罢~”

睨儿道：“我说句话，你可别生气。我替你打算，还是趁这交际的机会，放出眼光来拣一个合适的人。”

睨儿道：“姑娘傻了。天下老鸦一般的黑，男人就爱上这种当。”

薇龙叹了口气；三个月的工夫，她对于这里的生活已经上了瘾了。她要离开这儿，只能找一个阔人，嫁了他。一个有钱的，同时又合意的丈夫，几乎是不能的事。

梁太太是个精明人，一个彻底的物质主义者；她做小姐的时候，独排众议，毅然嫁了一个年逾耳顺的富人，专候他死。他死了，可惜死得略微晚了一些——她已经老了；她永远不能填满内心的饥荒。她需要爱——许多人的爱——但是她求爱的方法，在年轻人的眼光中看来是多么可笑！

她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固执地爱着乔琪。这样自卑地爱着他，最初，那当然是因为他的吸引力，但是后来，完全是为了他不爱她的缘故。

说着容易……回去做一个新的人……新的生命……她现在可不像从前那么思想简单了。念了书，到社会上去做事，不见得是她这样的美而没有特殊技能的孩子的适当的出路。

为了适应环境，她新生的肌肉深深的嵌入了生活的栅栏里，拔也拔不出。

“真是几千万家财的人家出身的女孩子，骄纵惯了的，哪里会像薇龙这么好说话？处处地方你不免受了拘束。你要钱的目的原是玩，玩得不痛快，要钱做什么？当然了，过了七八年，薇龙的收入想必大为减色。等她不能挣钱养家了，你尽可以离婚。在英国的法律上，离婚是相当困难的，唯一合法的理由是犯奸。你要抓到对方犯奸的证据，那还不容易？”一席话说得乔琪心悦诚服。

你也用不着我来编谎给你听。你自己会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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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这本，实际上我的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谋杀启事》里，阿加莎·克里斯蒂写的一段话：

“生性懦弱又心地善良的人往往最容易背信弃义。一旦他们对生活抱有怨恨，他们原有的一点儿道德力量便会被怨恨消耗殆尽。”

Rorrym，公众号：爱读书Bookworm《谋杀启事》：单纯最易腐败

单纯最易腐败。

曾经，我觉得单单纯纯、可可爱爱的很好。当然，我现在依然觉得很好。但是，这种好极其容易昙花一现。单纯没有信仰作为支撑，或者说没有坚韧的品德去守住这种单纯，它会很快得丧失。好过，不能代表一直好下去。

其他呢。葛薇龙是个缺爱的人。父母把一个十几岁读中学的孩子孤身留在香港，也是放得下心的。这份心大，很难说不是忽视的代名词。那个时代的女生缺乏自我，忙忙碌碌地替梁太太弄人，竟然是为了给乔琪乔弄钱，而不是为了给自己弄钱。不过，从一开始，葛薇龙就说她活到那儿算哪儿，不是步步为营式的活着，那么被命运的风浪摆布也就在所难免了。

缺爱的人最容易爱得泛滥，拿自己没见过的无怨无悔企图去换个无怨无悔回来。

所以，要记住《圣经》传道书的话：爱自己的人，必为人所爱。

自己都不爱自己，凭什么要求别人去爱。

当然，此处不讨论爱不爱是否是个伪命题的事情。

秋天，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