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讲解:赵孟頫手札的临摹与创作要点(附仿临作品)


赵孟頫书法以真行为主,真书绍智永和尚,行书直追二王。在存世墨迹中,法度严谨的行书比较多,但我更喜欢的,还是其随手拈来、没有书写负担的信札。二王留下来的信札摹本总能打动我,因此爱乌及屋;其次,这些信札是作者心境的自然流露,不经意间,尝有精彩之笔出现,并且行文虚实相间,注重留白,给人无限遐想。 


此《致中峰明本·吴门帖》,是赵孟頫与元代高僧中峰往来的尺牍之一。中峰,名明本,后居天目山,系浙江钱塘孙氏子,赵孟頫及家人以弟子礼师之。此作与赵孟頫其他行书的区别在于,大小一任自然,轻重顿挫明显,行草夹杂,变化丰富,这是在掌握严格技法基础上的放逸之笔,颇有魏晋气息。

但整体上又能体现出赵氏行书的基本特点:心态平和,用笔圆润,不激不厉,万象顿生。对它的临习,既要重视其“规矩”的一面,也要留心体验其不拘一格的一面。 
  

起笔处,此帖多以露锋为主,这是行书用笔的基本态式,但露锋的运用,并不是那么简单,如果方法不当,往往容易出现尖、薄之病。此帖的露锋笔法变化丰富,给人一种爽利厚实的审美体验。

首先,露锋入笔处的方向多变,如“想”字第一笔承接上面的笔意,是顺势引带出的露锋;“杖”字是从左处切笔而下的露锋;“舍”字第二笔,是从左下入笔的露锋;“胜”字右边部首第一笔是左下至右上有顾盼之意的露锋。这些露锋可谓极尽变化之美。

另外,起笔处笔法也不拘成式,有的用切笔,有的尖笔直入,有的侧锋入纸后稍做停顿再行笔,有的则由下向上推着笔锋入纸,还有许多是与其他笔画因势而生,使其笔画顾盼生姿、露而不尖,给人以平和之感。 

行笔处,下笔果断,以中锋为主,偶尔侧锋,正而不呆,妍而不媚。这里最需注意的是,侧锋入纸后,在行笔过程中逐渐调整为中锋的线条运动轨迹。不少人只看到了侧锋入纸,就一侧到底,最终在气韵上与原帖大相径庭,原因就在于没注意到线条的变化。

这中锋的使用,特别是在侧锋基础上调整过来的中锋,是该帖用笔的精华所在。这需要在行笔过程中,保持毛笔对纸的相对垂直,手腕要能提得起,笔锋亦要提得起,使笔尖在纸上,如舞蹈般轻重跳掷。有人形容书法为笔尖上的舞蹈,从这方面看确有其道理。 

转折处,一般需要短暂停留,不能一滑而过。在停留的非常短暂的时间内,微调笔锋,使其与接下来的笔画走向相适应,并使其能在自己可掌控的范围内行笔。如此,则使线条骨力暗生,虽圆亦方,不至于因圆而媚。

收笔处,往往需要回锋,使其气凝神定,宛如气功练罢的收招式,不使气息外泄。但是,这里往往有一个误区,即仅为回锋而回锋,却不知回锋的目的。笔画结束的回锋,其实是势的掉头和转向,也是势的延续,因此,它与接下来要写的笔画发生着关联。在书写过程中,因为要写下一笔,而能顺势完成回锋,才是有意义的回锋。从这个角度来认识,会使回锋充满势的流动,特别是收笔与起笔放到一起关照,使字与字、行与行,都能气息充盈。 

对于信札而言,精彩处还在于那些偶尔出现的连带,在经意与不经意之间,使满纸立刻活了起来。这连带的处理,赵孟頫把握得非常娴熟老练,大部分笔断意连,并且能不连则不连,连则成为篇中之眼。在具体的书写中,上一笔画结束后,顺势带出的连线,一定要有线条意识,不能仅当作无意识的“游丝”处理。这就需要连带“发生”前,要把笔锋调整到位,才能一气呵成拉出满意的线条。这不仅要成为一种意识,更要在创作中养成习惯。

相对于碑学而言,帖学最重要的特征,就是书写性强。这种笔画与笔画的关联,字与字、行与行的关联,都是在势的导引下生发的,可以说,没有一笔是孤立的。前面讲的这些,最终还是落实到书写上。

因此,在书写中,不能因为追求形像而有“描摹感”,不能以牺牲书写的时间特性而完成其表面的形似。在临帖时可以慢慢感受线条的起伏与形体的变化,而在创作时,则要把从临摹得来的那些惯性运用起来,使速度与节奏相匹配,心绪与技法相生发。 


工具的选择和使用对创作的影响非常大。“惟笔软则奇怪生焉”,毛笔的这种可塑造性,为各种有关线条的想法得以实现提供了可能。工具与人的生理器官一样,都是实现书写的一个环节。事实上,生理部分,经过练习可以控制,而工具因为可选的余地太多,性能各不相同,在实际书写中容易出现变数,很可能最终影响创作的发挥。

写此帖,要用短锋的兼毫或狼毫,笔肚要大,不仅能蓄墨,还能支撑起笔锋的弹性;纸张则用较熟的或半熟的,这样能尽可能地表现出线条的细微变化。 


在此帖基础上的创作,难点和重点是对韵的把握。技法可以训练,韵味则需用心体验。所以首先要多读书,不仅掌握其技法,更要让书法能载其道、达其性,赋予书法以生命色彩;其次需要真正临习进去,切身感受赵书的韵味,培养与古人“沟通”的能力,自己的审美与创作体验能与古贤相共鸣;再次,谙熟用笔的起承转合,创作时尽量自然书写。过于刻意安排,反倒会失去本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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