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作家 || 陈静◆月河古道
陈静，女,山东临沂人，现为山东省电力作协会员、临沂作协会员，第二届鲁迅文学院电力作家高级研修班学员，主要作品有“雕刻时光”、“指尖上的空城”、“剪段时光，与你对语”等，作品发表在电力系统内外刊物上，擅长散文写作。
推荐语：
——李铁峰
月河古道
入夏，是夜。
树下，古城一隅一旅舍，院内一椅一杯茶。
我静静地躺在摇椅上，仰望着四合院两层屋檐一条条直线框起来的四方夜空，星辰与院内的点点灯光互相挤着跳入我的眼眸，这一夏的烦热融化在了旁边的一杯冰茶里。
院外悠然传来苍老嘶哑而又有力的声音——“上织新年迎新春，乾隆乘船北京去，文武百官随后跟，两条手紧织的长，运粮河上运粮忙，江北的焦枣往南运，江南的大米过长江……”
我循着声挪着步，远处的码头上站着一位拄着拐杖驼背低头的老者，路灯下昏暗的灯光，背影映在悠悠运河里，他面向形似弯月的运河，两只靠岸的小木船和着老者的声音有节奏地互相撞击着，那声音随着那自西向东的河流北上，空旷而又苍凉。
我抓一把灯光放在运河的堤坝上，瞬间化作一团火把，照亮码头。
一块石子咯了脚，踉踉跄跄摔向码头。
“慢走来您。”小厮搀扶起我，我将裙摆的尘土拍了拍，向他点点头，道了谢，继而提起裙摆，撵着小步，踏上青石板。
远处响起纤夫们用力地喊着的号子，正是那“运粮河上运粮忙，江北的焦枣往南运，江南的大米过长江……”我回眸张望，一条商船循着形如弯月的河道破月而来，残月在河中荡起层层波，伴着岸上熙熙攘攘的热闹，惹得客船随波起伏。领号的抑扬顿挫、曲声曲调，洞穿夜空，他微驼向前倾着身子，将商船拉至靠岸。
码头处，一排排火把立在台阶处，那是商船靠岸的启明灯。
布巾搭背，挑夫运送，踏着木板，步步上船，步步下船。
码头盼船靠，商家盼货来，船夫盼家回，运河盼月映。
一河渔火，火把引路，商贾迤逦，夜不罢市。
街道旁的重楼叠院伸向夜色，一团团火苗在地摊前燃起，一列列货品在摇曳的火光下泛着一成不变的表情，只留下古道里的喜怒哀乐。
街道的深处传来一声声哭泣声，我好奇地一步步靠近，我将一束束火光化为一提马灯，幽幽的灯光引我走向一片黑暗……
“快趴下！”远处顿时传来刺耳的尖叫声。
我赶紧扑向地，顺势将身子埋在坍塌的屋砖缝里。“呯！”一声枪响将甩出的马灯打碎，熄灭了光亮，马灯在黑暗里翻滚。
“冲啊！杀啊！杀你个小日本鬼子尸骨不存！”
古街道，袁家巷，炸断浮桥，背水一战。在耳边，从左边，从右边，从后面，从四面八方，一个个抗日勇士与日本鬼子兵戈相见，豪饮月河水，弹片满天飞，血染古街道，刺刀上刻着天上的残月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地闪着白光、血光，映透着扭曲的脸庞。
烈日吞噬了朗月，夜幕撕裂了白昼，战火朦胧了天与地，枪炮轰鸣了爱与恨，枪炮声、厮杀声、哭泣声，声声入耳。
台儿庄大战，无墙不饮弹，无土不沃血。
安静敲醒了埋在炮灰里的我，我在硬硬的炮弹灰里翻找着那盏马灯，有它在，总会有被点亮的希望。
月光轻轻地洒在巷墙上，我轻轻地触摸着开在墙上的“小花”——深处的黑暗是它的花蕊，一道道划痕是它的花瓣，那是子弹在墙上炸开的一朵朵开向胜利的小花。
墙缝间，一朵白色的小菊花守候在一朵“墙花”边，黑白花相映，在这相识，在这相视，“墙花”静静地将它的英勇事迹娓娓向白菊花道来，它遇到过穿梭的炮弹、散落在巷里的草鞋钢盔，它望见的狼狈逃窜和迎弹而上，它以一墙之身抵挡着枪林弹雨，它以一墙之身守护着指挥作战。白菊花以一颗虔诚的心祭奠着月河古道的忠魂们。
杂乱无章的小草在塌陷的屋顶处、在残月里疯狂地向上生长。这黑暗的草儿映在深灰色的石砖上昭显着昂扬生机，这深灰色的尘土将血腥的历史轻轻地覆在黑暗上。
一盏马灯一场大捷，将月河古道未来的希望重新点亮。
我捧起马灯，仔细端详着那束微弱的灯光里的月河古道——
漕运停摆，河道弯曲，堤防残缺，洪水走廊，每逢汛期，户户划船过街走巷，夜夜搭棚野居堤坝，古运河，古码头、古驳岸，黑暗淹没了昼的光亮陷入了狂躁，黑暗卷席了夜的恐怖敲打着堤坝，只剩下堤坝上的三两煤油灯在黑暗中瑟瑟发抖，众人抱团取光。
月河，电力排灌，合上电闸，洪水渐退，激起运河层层浪。
古道，电灯亮起，锣鼓满天，载歌载舞，激起百姓欢欢笑。
电力排涝，涝地变良田，人们丰衣足食；
滔滔运河水，长长堤防绿，朗月映古道。
我轻轻吹灭马灯，将抱团取光的漫长岁月凝固在那摇曳明暗的小火苗里。
我倚靠在流水托起的小桥栏杆，一盏盏灯光将我投入在这悠悠月河中，一条条灯带引我入古街水巷深处。
此时古道，华灯初上。
“咚咚”“你说那个鼓也响，那个锣也响……”
巷头传来两声击鼓声，紧随着两句唱腔，钢板声在指间晃动叮当作响，铿锵有力、节奏声声入耳，叫好声一阵盖过一阵。
此时月河，汲汲西流。
一排排消失熄灭的火把，一艘艘沉没在历史的商船，一声声回响在时空里的枪炮，一夜夜席卷堤坝的运河洪浪，一次次祈祷安澜的合十跪求，一日日奋起劳作的艰苦拼搏……
小船在古道流水间轻轻摇曳，撑船姑娘轻柔地唱着小曲儿，清音袅袅，像是一只温柔的双手，抚平内心，撩拨起人们深藏在心房深处宁静与向往；船桨打破了躺在流水间栖息的月光，放眼四围，花灯璀璨，耀眼古朴，夜色撩人，星空柔美，光明犹如一叶扁舟悠悠荡荡地在运河上飘摇，映着古道。
我悠悠地走在古街道、古运河边，走向古码头，左手捧着一轮明月，右手捧着灯光点点，用力撕，撕开那漆黑的天幕，柔情洒，洒向这片大地古朴绚丽的繁华夜境。
我再次回到码头边，站在青石板上，那盏路灯藏着我的身后，浅浅的灯光幽暗地照着脚下这方天地，面前的那位老者便是那曾经领号的纤夫，我曾随着他的号声在过去与现在的时空里旅行，我在手心用手指写着几个小字——
梦回前世，梦醒今朝，梦回黑暗，梦醒光明。
河风扬起，将这手心的几个小字划落指尖，沿河北上，藏入夜色，只剩那朗月在河中荡漾，木船与码头的青石轻轻撞击声，拍打着我与水波的此岸彼岸,舟楫摇曳，摇下了身后历史的回音。
没有哪条月河比它更爱岸上的古道，没有哪条古道比它更恋着流淌的月河；没有哪片月光不爱那悠悠运河，没有哪片光亮不爱那潺潺古道。
旧时战时，一束束火把、一盏盏马灯、一台台煤油灯将光明的火种洒向月河古道，在百姓燃起星星之火，生生不息，一代代将光明传承、延续，与祖国发展同步，用光明守护着这片月河古道。
主持：李铁峰
审核：王永生
校稿：李铁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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