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内部的一场论战
儒家内部曾有一场论战,争论的焦点是人性的善恶。辩论双方都是重量级人物,一方是孟子,另一方是荀子。那孟子和荀子为什么要争论,人性是善还是恶呢?因为这是他们一系列政治主张的出发点,相当于几何当中不证自明的公理。正如欧式几何中,两条平行线的同位角,大小相等。虽不能证明,但可以用很多实例去检验。同理,人性本善还是本恶,虽然不能证明,但也可以举出很多生活实例去验证。
孟子认为人性本善。证据呢?“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
具体来说,恻隐之心,就是对别人的同情、关心,正是与人交往的基础,也就是仁的要求;羞恶之心,就是内心的是非判断,正是公义之所在;恭敬之心,就是对于社会等级的承认与维护,正是周礼所规定的;能分清是非善恶,正是判断力的体现,也就是智慧。既然仁义礼智都发乎于本心,那人的本性还能不善良吗?
说到这里,有两点要特别说一说。由恻隐之心,引发的关爱,是有两个对象的。一个是对人的关心,它有着程度分别。比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并不是同等对待每一个人,而是以自己为中心,根据远近亲疏层层扩散,投入的关爱逐渐减少。而墨子主张的“兼爱”,提倡的则是无差别的爱,两者有着本质区别。
另一个是对世间万物的关心,比如“君子远庖厨”。这并不是说一个有地位的人,或者品德高尚的人,就要离厨房远远的。而是说我们对动物,也要有恻隐之心、不忍之心。但肉又不能不吃,该怎么办呢?那就远离屠宰场,不要亲眼去看它们受难。
其实像这样的灵活变通,在孟子的故事中,并不少见。比如孟子说,“男女授受不亲”,于是就有人问,“那如果嫂子掉水里了,小叔子救还是不救呢?要救的话,就无法避免肢体接触了。”孟子答,“嫂溺叔援,权也。”权宜之计嘛,不要那么死板。这种对生命的重视,让人感觉很亲切;这种通达的态度,也让人感到很舒服。
以上就是孟子,为了说明人性本善,给出的生活实例。接下来就进入孟子的论证时间了。既然人性本善,那只要给人民好处,人民便会拥护君主,大家各司其职,国家便会富庶安泰。因此对于君主的要求,就是施行仁政。主要内容有三个方面,一亲民,二用贤,三尊重人权。亲民,就要与民同乐;重贤就要广开进贤之路,让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尊重人权,就要时刻牢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以上就是孟子的政治主张,那荀子又是怎样反驳的呢?“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生而有疾恶焉,顺是,故残贼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顺是,故淫乱生而礼义文理亡焉。然则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分乱理,而归于暴。”
荀子说,人们都喜欢占便宜,不喜欢吃亏,容易被欲望驱使,而很难克制自己。但社会秩序,本就要求我们克制欲望,以保障大众的利益,这与人性截然相反,故而人性本恶。
以上就是荀子,为了说明人性本恶,给出的生活实例。既然人性本恶,那么礼乐教化就是必需的了,甚至以律令规范人们的行为,也是妥当的了。这种想法,再往前推进一步,也就是法家的治国思想了。所以身为儒家代表人物的荀子,最出名的两位学生李斯和韩非,都是法家的代表人物,也就不奇怪了。
既然人性本恶,那也就没有谁天生高人一等了,毕竟都需要后天努力提高自己嘛。如此一来,君主选择那些血统一般,但是能力很强的人来治国带兵,就是完全合理的了。这就又来到了法家的那一套,“有功者上,无功者下。”既然一个人的人生高度,由自己的努力程度决定,那又关上天什么事儿呢?
所以荀子说,“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好好努力就行,既不要让上天为我们的懈怠背锅,也不要让它阻挡了我们前进的步伐。由此,荀子便为法家理论,奠定了哲学基础。
孟子、荀子两套治国思想的差别很大,分叉点便在于人性是善还是恶。突然发现,对于哲学问题的争论,并不是虚无缥缈的,而是一切实际问题的出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