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谈】让文字从淤泥中开出莲花
读大学的时有一段时间,我保持着写诗的高度热情,每天似乎都有发不完的感叹,抒不完的情,看到的一草一木都能触动敏感的心,写出一首多愁善感的诗来。并且自以为写的挺好。
但是让人郁闷的事是,我读的是政法系,所以周围全都是学思想政治、法律、哲学的同学,他们不乏年少轻狂的才气,但是缺少的是对文学的兴趣,尤其是不理解更不屑于现代诗。
虽然没有知音,没有人欣赏,但是我还是坚持着雄心壮志,珍惜突然到来的灵感,随时随地写诗,哪怕是在课堂之上,甚至走在美女如云的大学校园里,也经常是目不斜视,低头在构思。
唯独傍晚的时候,我把时间就给英语,到操场周围的草坪上去背单词读课文。无意间发现叶鹏老先生竟然独自在旁边的林荫小道上散步,然后第二天、第三天都见到了他。
叶鹏老先生是洛阳师院的前院长,同时也是清华大学的博导,最关键的是他是当时整个洛阳地区喜欢文学的年轻学生仰望的精神导师。
我看着满头白发精神矍铄身材挺拔脚步稳健的叶鹏老先生,心中猛然冒出一个念头:拿我写的诗给他看。
那段时间我写的诗,都是先写在草稿纸上,然后再认认真真地誊抄在一个专用的诗集笔记本上。于是在一个傍晚,我带着那本诗集,像往常一样到操场边草坪上读书。一边读书,一边紧张地不时张望着叶鹏老先生经常散步的那条路。
时间过得很慢,太阳还是渐渐落了山,天边的火烧云很美,但是就像再熊熊燃烧的火焰,也会有趋向熄灭一样,火烧云绚烂之后,也渐渐暗淡下去。我想,完了,老先生可能因为其他事,这个傍晚不出来了。
正当我垂头丧气信步走开的时候,一抬头,看见了一个神往已久的身影迎面走来。身体的潜意识让我像陌生人一样和他擦肩而过,而对诗歌的热情让我鼓起勇气迎着老先生走了过去。
“叶老师,您好!我想请您看一下我写的诗,不知道您是否方便。如果打扰您散步的话,您可以把这个笔记本带回,有空时再看,看完以后再给我提提建议。我每天傍晚都会在这里等您。”
老先生犹豫一下,说:“我现在看吧。你们学习忙,不能让你们等太久。”他就停下脚步,一页一页翻看我写的诗,后来看到了一首长诗,有些疑惑的问我:“你这首叙事长诗写的主要是什么?”
“主要的故事梗概是这样:一位生活在尼姑庵里的年少女尼,一直没有见过男人,但是到了怀春的年纪,见到了一个又老又丑的说书人,爱上了他,并且不顾一切嫁给了他。但是新婚之夜,她用毒酒毒死了新郎。因为她并不是爱这个年老目盲的男人,她只是狂热的爱着爱的感觉,想让自己在最美的青春之时有一次火热的燃烧,想体验一下穿上婚服的最美丽的时刻。既然经历过了,她就满足了,自己也喝下了毒酒。新婚之夜,一对新人全都倒在了新房。”
老先生问:“你想表达的主题是什么呢?”
“或许是人在无奈的生存环境中的无奈吧!生活残酷,抗争也残酷。”
老先生问:“为什么不能写一写阳光美好的事物呢?比如你的另一首诗,描写一只白蝴蝶,飞在明媚的阳光里,写这样美好的东西,多好啊。”
老先生很忙,年轻时候因为打成右派,从浙江来到洛阳孟津的农村进行改造,大学毕业的他在干农活的时候没有书读,甚至长达半年的时间都没有见到过一个文字。导致后来看到“安”字,思考了很久才想起这是什么字。
随后从小学老师代课做起,做了初中老师,然后高中老师,然后大学老师,然后大学校长,清华的特聘博士生导师。
老年时他争分夺秒的努力奋笔疾书,想让著作留下自己的思想、才华和知识,分身乏术,只是因为年轻时候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苦难,耽误了青春韶华。但是苦难似乎没有在他的心中留下痕迹,经历过艰难困苦,心中依然全都是幸福的记忆;经历过风雨,心中装着的全都是满满的阳光。
我一直记着那个下午。记着老先生的教诲。是啊,文学为什么要为邪恶和丑陋刻碑立传?为什么不写美好的东西呢?
何况生活中有那么多美好的事和人可以写。纵然经历的全都是苦难,为什么不能像莲花一样,从黑臭的淤泥中生长,绝不让丑恶的东西沾染自己一点,反而要开出纯洁得惊艳的花来?
从心中流淌出来的文字,更应该从五味杂陈的生活的土壤里汲取真善美,努力开出香飘四溢的珍奇美丽的花朵,编织让人回到精神故乡的纯洁温柔的梦境,树立给世人灵魂洗礼的关于伟大的纪念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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