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华】牙 幻
文/王正华
针头还没有拔出，臀部的肌肉里像灌进了铅水，立时凝固、膨胀，差点没把皮肤撑开。躯体摇摇晃晃，腿也不听话地打起趔趄。手捂住臃肿的面包样的右颊，心里暗暗鼓劲，叮嘱自己“坚持，坚持！”血液“突突”的一鼓劲儿冲上了中枢神经......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一瘸一拐地走回房间，艰难地爬上了床。
......他徜徉在梅花形的植物园里。红、黄、绿、白 颜色的花树美极了；宽宽直直的人行道非常的宁静；瓦蓝色的人工湖面平平展展的闪烁着月亮光......
他看花了眼，跑累了脚，一屁股坐下来，是在洁白的玉兰树旁。自在的喝着茶，看着小报，用笔还不住的写写画画。不知何时靠着树杆闭紧上眼皮，扯开了音乐般的鼾声......不知又到了何处，更不明白是什么时候，由哪跑出一只刚刚满月的头大，瘦身，短尾的“袖珍猴”，纵身从另一株花枝翻身来到玉兰树上。嗤嗤地笑了笑，又悄悄溜到离他头顶近处的“丫”口。那长长的，毛绒绒的爪子搔着他的耳和鼻，一阵怪痒。抬开沈重的眼毛“嚯”的而立，举起了拳头。调皮的小猴嘿嘿的直发笑，边摇摇小手，边拍着他的肩头，指引目光看远方。
......远方，人行道的尽头，耸入云端的楼群，数不清的“井”字玻璃窗闪耀着刺眼的弧光。其余全无！他又高高地举起了拳头，接着拽紧小猴的脖领、耳朵，惩罚其玩世不恭。莫想这小家伙笑得更狂。“扑哧”一声竟钻进他的怀里，左手搂头，右手给指指戳戳 。他把眼睛睁的老大老大，看啊看，啥也没有啊！他急，它乐。笑的前倾后仰，揶揄他的笨拙，干脆用爪在他的眼上画圈圈。啊！忽然大悟的从口袋掏出近视镜,发问：“哪里，哪里？”只见那小小的方块里婷婷而立着一位白衣者，在拼命地招手、呼唤。他费解地指了指小猴，看了看周围。白衣者怒了，张开樱桃小嘴，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却在指桑骂槐。他一下明白过来.....便不顾一切的朝白衣者的方向奔去，跑啊，跑！可一眨眼小猴不见了，人行道不见了，花树不见了，湖泊不见了，只有那“水晶宫”依然远远的屹立着。喘了口气，他接着拼命地跑呀，跑一一脚下生风，双手拔云，飞了起来。
......在一幢雪花垒成的宫殿里，摆放着一张精细的檀木大床，床上的一切东西全是白颜色。白床上安睡着一位白仙美女，脸上蒙了层淡淡的红纱。揭开一看，惊了!怎么能是你？是你！他，他怎么能来？他大胆地走近床前，握住你的手，抚摸着你绯红的脸蛋。哎呀，热得烫手，分明像刚出锅的彩馒头。他心生好痛，你泪花流淌。牙！牙！掰开你的小嘴，左侧什么也没有，难看的吓人，简直连个老太婆都不如。这怎么行？！你还年轻，再说你的职业、生活......这怎么行！他背过身脸开始哭泣、后悔、内疚。而你，张着只有半边牙齿的扁嘴一直笑个不停。镜片样的墙壁倒映着你的倩影。说明你是在真实的微笑，灿烂地笑。让他无法接受是你那黄连味的幽默：“咋样，咱演老太省了化妆钱。”
怎么办？你还在笑。他急的眼眶充满水。
“哎吆，你咋也少点男子汉。”
“快拿主意吧！要不把他的右面牙齿给你？”
“不。把我的左牙镶给你。”
“不！你比我需要，人民的教师。”
“不！你比我更需要，社会的代言人，生活中的歌手。”
“不！”
“ 不！！”
......他和你争起来，吵起来，谁也说服不了对方。你扑进他的怀里，他捧起你脑袋。泪，你的，他的。你们两人的一一扑腾，扑腾......不知过去了多少时晨，玉兰色的热泪集少成多，很快淹埋了两人的脚面、身影，溶开雪墙，哗一一哗一—
啊，睁开眼天朦胧，地泛亮,一朵朵浮云飘过,梦也随之销声匿迹。屋檐叮咚，叮咚掉线似的滴着水珠儿。雨丝借着风力飘进窗，轻轻柔柔一株接一株地撒落在他的脸颊间，泪和雨相遇，好凉好凉。大概是麻醉药力的消退，牙龈又锥刺般的火烧火燎的疼痛，开始新一轮的折磨着他。将心比心，他突的想到了你，你的牙周炎，你的体质。保重啊，千万不要倒下，你一一亲爱的同志、战友、远方的妹，他在为你祈祷、祝福。
2014年5月6日 晚于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