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卷有声

友人在一场大雪初霁后，送我一幅名人画作。画面上有几支盛开的粉荷，墨色的荷叶下是一汪清池，池里有一条惟妙惟肖的桂鱼。我问此画的寓意，友含笑不语。仔细想想，我又问：可是取“富贵和平”之意？友欣然一笑，赞我答的正确。我亦欣然收下这幅画，却说：这么好的画，且留着日后给爱子明泽装饰新房吧！

我喜欢有古意的物件，曾幻想着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院落，可以收集一些瓦罐坛子之类栽花种草，日里有荫凉，雨里有鼓声。清凉夏夜，可以坐在院子里，一抬头就能望见远山如黛。漫漫冬季，满院子的皑皑白雪可以捂暖长夜的冷寒。春始，空气里有花香，也有草木的清甜气味。秋去，远处层林尽染，近处枝叶飘零，自有言不尽的清疏美感。

昨日看格非的《春尽江南》，里面有一段落，说的是：“门前有一个池塘，开满了紫色的睡莲。肥肥的荷叶和花朵挤挤簇簇，舒卷有声。”我见舒卷”二字，又起贪意。又去寻它的出处，得知李清照在《添字丑奴儿》里写：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馀情。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

也有“云卷云舒”一词，其中的卷是聚集，舒是散开。“云卷云舒”出自《幽窗小记》里的“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为人做事能视宠辱如花开花落般平常，才能不惊；视职位去留如云卷云舒般变幻，才能无意。但我的一位朋友是不喜欢这个词的，具体因为什么不喜欢，因时日过长，我已记不得。只记得他当时用了很长的一段话来说明自己为何不喜欢。我只记住了果，完全忘记了因。

喜不喜欢都不能说明什么，花兀自在开，云兀自在飘。只有会联想的人才会在其中加上自己的喜好。我是喜欢听到花朵舒卷有声的，特别是深深的夜晚，屏住呼吸去听，草木舒卷是有韵律的，是一点点的，是徐徐的，是轻轻的，需要持着一颗安静的心去听。

或许，我想拥有一个院落的祈愿今生都得不到实现，但不妨碍我爱着这北方的鲜明四季，爱着所有花朵骤然开放的声音，所有草木拔节生长的声音，所有风尘吹过的声音，所有雨滴雪花落地的声音。——如果有来世，我颇愿意做一朵荷，能与众多的清荷一起舒卷有声，也算一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