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甜蜜,小忧伤
大甜蜜,小忧伤
还是小时候,在初夏的农村,四五岁的年纪。
一个人在院子里看两只蚂蚁打架,看得累了,就去捉白菜地里的蝴蝶,那蝶翅儿是惨白的,如正午的阳光。
捉了许多只,用细细的黑棉线栓成一串儿,再放飞,看蝶群在风里趔趔趄趄的翻飞,挣扎的美丽,是我一个小孩子的孤单。
玩得累了,跑进屋,妈妈坐在土炕上纳厚厚的鞋底,窄小的厨房,树墩做的菜板上是给小鸡小鸭准备的午餐,笨笨地,拿起硕大的菜刀一下一下地剁,妈妈听见了,就在屋子里急急地喊:“闺女,听话,别动那刀,看伤着手!”
小小的心就动了动,从没有那么听话,放下刀,直奔了正屋,趴在妈妈的膝盖上把小鼻子揉搓的红通通的,头发乱乱的,像一只小懒猫的样子。
多年后想起来,被妈妈笑着责骂,原来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
她四岁,我整整比她大6岁。听奶奶说,爸妈是想给我从远方带来个弟弟的,却不料,六年后等来的,是一个花骨朵儿样的小妹妹。
整日背着她玩儿,她小时候,是一个特爱哭的孩子,妈妈在村队儿里忙到天黑,她就不停地哭着要妈妈,是软硬都不吃的那种哭。于是,背着她,在院子里来回地走,看银白色的月光下榆钱儿树摇动的身影,为了吓她,给她讲鬼故事,讲到后来,自己也怕,和她在黑夜里一起发抖。
谁能想到,她长大了,一改小时候的模样,无论伤多大的心,她都不哭,反而像个姐姐,总是体贴照顾着我,看我穿着她送的衣服,站在那里暖暖的笑。
是不是哭也是有定数的,她小时候哭完了,便懂得了眼泪的珍贵?
结婚的时候,买了两条银白色的手链,一条给她,另一条自己留着。
婚礼前的晚上,和她挤在一张床上睡,她搂着我哭,我也哭,互相把手链挂在腕上。她是右手,我是左手,手链很廉价,却极美,链子的末端,有一颗镂空的心。
我穿着粉白色的婚纱,在宾客间穿行,她只是瞧着我笑。
临走的时候,她抱着我,悄悄告诉我,她的手链丢了。诧异地问,她调皮地笑,说是:“不知道怎么丢了呀,我寻也寻不到!”
我摘下自己的,给她。
后来,才知道,那两个手链儿,都被她收藏啦!
结婚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从爸爸妈妈身边被剥离出来,早上一睁眼,便看到宽宽的床的那一边是一个陌生而又亲密无比的他,与他在一个厨房里吃饭,这个人总是笑我的手艺,太差。
后来,又有了一个小小的他。
小小的他很顽皮,大大的他有时便很强硬地教训着小小的他,他很凶,他很怯。
小小的他眼神定定地看我,我的心便疼的要碎啦,于是,战场很快地转移,小小的他不哭,我却在客厅里哭的稀里哗啦,两个他反而都转过身笑着看我。
难道,我是一个结了婚仍然也长不大的娃娃?
在院子里栽花,小小的他在身边挖着土,说是要找蚯蚓,喂养他要来的那只青蛙。
一回身,他正好把一撮儿土掘的飞了,那土,都入了我的眼,天怎么突然黑啦?
气势汹汹,把小小的他关在门外。他只愣了几秒钟,就开始敲着门,大声地叫妈妈。
“妈妈,我错了!妈妈,开门吧!”
他嫩嫩的声音,在门外,在阳光下,开始奔涌着流淌。打开门,他扑到我的怀里,抽泣着,帮我擦着脸上的泥巴。
他要的,宁肯是一个想要打他的妈妈,而不是阳光下他一个人孤单单单地玩耍。
我只是把他关在了门外,做一个小小的惩罚,他却以为从此失去了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