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离京,200义军攻入紫禁城,官员们提前一年知情为何不报?
乾隆皇帝行猎图
嘉庆十八年,皇帝离京秋狩,结果紫禁城内爆发激战。经过两天一夜的血战,禁军终于把这股200多人的义军消灭。
这事儿背后反映出来的深层次问题,叫嘉庆忧心不已:
作乱者不过区区200余人,禁军竟打了两天一夜!
给叛军开门带路的,是宫里的太监!
一年前就知悉贼人阴谋的各路官员,竟然个个保持沉默,无人报告给嘉庆......
皇上,我们在演你
嘉庆离京,天理教密谋起事:酉年戊月寅日午时!
康乾盛世的太平表象之下,百姓生活困苦。在直隶大兴县,住着一个名叫林清的浙江人,生得器宇轩昂、狼腰虎背。此人平日里急公好义,专爱周济穷乏,替穷苦百姓打抱不平。
放在水浒故事里面,这妥妥的又是一个预备着拉上梁山排座次的好汉。你要问好汉钱财从何处得来?这就要提起林清的另外一个身份了——八卦教的组织领导者之一。
八卦教曾用过的印刷品
八卦教也叫天理教,本是荣华会,是白莲教下属的一个分支。因为把地盘按照八卦分区,故而得名。林清的合伙人名叫李文成,木匠学徒出身的他是八卦教中震卦的首领,同时兼领八卦。
这哥俩别的不会,就是以宗教的名义,诓骗农民钱财,靠许诺分授田地拉人秘密入伙。不知不觉,麾下教众竟然发展到数万人。八卦教的影响力从山东、山西、河南向全国各地辐射,促使林清和李文成有了更大的“梦想”——反清取而代之。
陈胜吴广都知道搞鱼肚藏书、学狐狸叫这种把戏,为了起兵举事,林清和李文成自然知晓宣传造势的利害。
刘邦直呼内行
林清自称本姓刘,乃大汉皇室后裔,要求教众尊呼他“刘老爷”。别人都在那里“反清复明”,林清倒是干脆利落,一杆子支到了汉朝,很是彻底。要不把名字里的“清”也给去了可好?
李文成这边,自称是闯王李自成重生。这笔者就没搞懂了,李自成逼死了明,败给了清,你挂他名号图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俩人没商量好,一个要再造大汉荣耀,一个要重现闯王辉煌。我们现在看着这俩人,是怎么看都觉得别扭可笑。但是人家很清楚他们底下的受众群体,那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穷苦百姓,轻轻松松就被两个人唬住了,嚷嚷着要给爱新觉罗家翻翻篇。
李自成
滑县是李文成的大本营,林清多次来此和他共谋大业,笔者就管这叫“滑县会晤”吧!谈妥了以后,两人共同定下计划,在“酉年戊月寅日午时”,即嘉庆十八年(1813)九月十五日举大业。
更具体一点的计划是这样的:李文成坐镇滑县,下令直隶、山东、河南等地教众同时起兵反清;而林清则派人潜入京城,攻占紫禁城后与李文成里应外合,顺利推翻满清统治。
嘉庆十八年七月十八日,嘉庆皇帝起驾离京。皇帝一走,紫禁城的守卫们便松懈下来,无形中给林清夺占紫禁城的计划提供便利。
这边林清正在磨刀霍霍呢,那边李文成却以利剑出鞘了。
咱们不得不骂一句:老李!你不按套路出牌啊,怎么提前了呢?
其实不是老李不厚道,而是这帮乌合之众做事太毛糙。八月底的时候,李文成的部下打制兵器走漏了消息,他一脸懵地被知县带兵拘捕。
清代戴着枷锁的罪犯
举大旗的人没了,这还得了?于是李文成的部下只好提前举兵,将老大营救出狱。
李文成趁势拿下滑县,自封“大明天顺李真主”。然而兵锋北指却被清军重兵阻截,京畿重地再难靠近一步。
且不说李文成那边面对清军打不得打过,林清这边毫不知情,依旧照原计划想夺占的紫禁城,也是个令人惊掉下巴的目标。他真行么?
林清微微一笑,丝毫不慌。他在宫中早已安插下稳妥可靠的内线,九月十五日,王霸之业必成!
那么,林清安插的内线,都是些什么人呢?
神秘的内线究竟是谁?
太监开门带路,200余义军突袭紫禁城
林清部署如下:召集了200多身强体健的义军,每10人分为一个小队,兵分二路,分别从东华门和西华门向紫禁城发起攻击。
这些人头缠白布,腰上也系着一块白布。白布上都是林清给他们写的吉祥话,什么“四季平安”啊,“永不分离”啊之类的。领头的打一面小白旗,上书“奉天开道”四个字,接头暗号是“得胜”。
瞧这一身,跟哭丧队伍似的。当然了,在露出真面目之前,他们肯定要化妆一番的。
义军由陈爽作为攻城总指挥,他和刘呈祥带一队攻打东华门;陈文魁和刘永泰带另外一队攻打西华门。
既然有统一的白头巾和白腰带了,还要个暗号“得胜”干什么?那自然是用来和宫中内应互相识别身份了。东华门有太监刘金等人接应,西华门有太监杨进忠等人接应。这十多位太监正是林清苦心经营多年的宫中内线。
清朝太监
分拨已定,林清坐镇郊外黄村,等着陈爽拿下紫禁城,李文成大军合围北京的好消息。
九月十五日早上,攻打东华门的一路在南河沿一家酒肆中汇合,而攻打西华门的一路则在菜市口附近等候。
约定的时间到了,两路一起出动。他们都化妆成了小商贩,身怀短刃,各自向宫门靠近。
然而计划从东华门夺门而入的队伍,却突发意外情况。陈爽带着近百人的队伍,靠东华门越来越近,结果和旁边的其他商贩吵了起来。
陈爽等人自然有道理,早一点抢占有利位置,发起突袭的时候越容易成功。因此化妆成商贩的这近百人的突击队,必定要想方设法靠近东华门。
人家摆摊的就不乐意啊,在这摆摊多久了,怎么就冒出来你们这一股子人,非要占据人家的位置?好啊!你们人多势众,我们惹不起,我们挪窝好吧!
其他小贩都避开了陈爽这拨人,被迫让出了位置,但是有一伙子人却和陈爽他们顶牛了。这些人是负责定期往宫里送炭的,就等着宫里人把炭搬进去呢!这些人干的可是皇家的买卖,心气儿都高寻常商贩一大截,怎么会给陈爽他们挪位置呢?
从争吵到推搡,继而送炭的人发现这些人斗笠之下系着白头巾,腰缠白布还身藏短刃,各个眼神里写满了故事!于是有人高呼:他们有刀!图谋不轨!
晚清东华门外街市一景
镇守东华门的禁军得报,神经骤然紧绷,火速将宫门关闭。结果陈爽就带着十多人冲了进去,宫门外的八九十个义军见势不妙,只好火速分散隐匿起来。
十几个人能顶什么用呢?陈爽冲进宫里,得到了太监刘得财和刘金的指引,准备直取深宫。奈何禁军很快将他们包围在协和门下,激战后或死或伤,尽数被俘。
东华门出师不利,西华门那边倒是一路畅通。在太监杨进忠的带领下,陈文魁一行近百人,冲进了西华门。而后紧闭城门,在城楼上插满了天理教的教旗。
陈文魁这波人多一些,禁军承平日久,哪见过这样的大胆刁民,敢冲杀进皇城的?很快,义军就有人冲到了养心殿的宫墙外,准备搭人梯攀附而入。
血溅大内是不可避免了,那么究竟是义军惨遭围歼,还是皇城内的龙子龙孙横遭屠戮呢?
晚清西华门外一景
被惊扰读书梦,皇次子旻宁亲手开枪毙敌2人
贼人入寇,攻破内城!得知这个消息,在上书房读书的一众皇子们坐立难安。偌大个紫禁城,竟然容不下一方小小的书桌?
当时皇子旻宁也在宫内,刚过而立之年的他临危不惧,火速召集宫内的大臣、太监和皇子商议御敌之策。他派大臣去调集兵马护卫剿灭贼寇,派一部分皇子去各宫安抚后妃,而后叫太监们把宫内封存的火器都取出来。
一杆鸟铳刚到手,养心殿里的旻宁就看见有贼人的脑袋探出墙头。旻宁快速装弹、击发,一个义军刚要翻越,便应声而倒;旻宁再次装弹、击发,又一个义军坠入墙下。
持火铳的晚清士兵
当然了还有一种说法是,当时太监取来了火药和鸟铳,但是弹丸尚未送来。旻宁情急之下,一边装弹一边叫身旁人把身上的铜纽扣拽下,塞入枪膛中充作子弹。考虑到旻宁两枪毙敌两人,已经不可思议了,再用的是纽扣子弹,就有些扯淡了。
无法攀越入内,义军便找来桌椅木头,企图烧坏宫门后进入。火还没点着,便和涌来的禁军短兵相接了。
旻宁很快掌握主动权,下令封锁宫门,防止城外的贼寇入内。而后一面飞马驰书报告父皇嘉庆,一面亲自指挥兵马搜捕宫内的残敌。禁军和义军在隆宗门一带爆发激战,传说隆宗门牌匾上的箭头,就是此时所留。(此说有争议)
隆宗门上残存的一支箭头
要说八旗兵此时还真是虚得不行。陈文魁的这帮人不过百,也不知道是战斗力太强,还是分散后太能藏,亦或是怪当年朱棣房子修得太宽敞。总之,禁军花了足足两天一夜,才将全部的义军清剿完毕。
战后一清点,闯进宫里搞事情的天理教众总计约八十人,其中三十多个被击毙,四十多个被擒拿下狱。宫廷侍卫们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为了保卫皇城,阵亡四十多个,重伤六十多个。陈文魁这拨人不愧是林清精挑细选的,跟大内侍卫们打出了近乎1:1的交换比。
九月十七日,守在黄村等好消息的林清,等来了八旗兵,连同被俘的义军、宫中的内应太监们一块,被清廷处以极刑。
李文成那边也很快覆灭,兵败山倒的他,和几个亲随一道举火自焚,宁死不降,颇有气节。
这段事情,在历史上被称作“癸酉之变”。嘉庆回宫了,他又该如何收拾残局呢?
嘉庆皇帝
皇次子旻宁要重赏,嘉庆痛下罪己诏
在这次平定贼众作乱紫禁城的事件中,皇次子旻宁指挥若定,临危不乱的表现,极受嘉庆皇帝赏识。他不但下旨加封旻宁为和硕智亲王,年俸再追加12000两,而且爱屋及乌,给旻宁当时亲手毙敌的那杆子鸟铳,都命名为“威烈”。
对了,这个皇二子旻宁还有一个更加广为人知的名字——道光皇帝。有人认为,嘉庆中意旻宁,选定他为皇位继承人,和旻宁这次镇压叛乱的表现有极大关系。
实际上,嘉庆选择旻宁作为接班人,这是老早的事情了。按照秘密立储制度,嘉庆四年的时候,旻宁的名字就被藏在正大光明的匾额后头了。但你能说旻宁能成为后来的道光皇帝,和这次优异的表现没有关系么?很显然,旻宁的临机表现,稳固了他的接班人地位,为他在嘉庆眼中加分不少。
后来的道光皇帝旻宁,原名叫绵宁
赏赐完了旻宁,嘉庆短暂的欣慰转瞬即逝,旋即是满胸的羞愤难当。
先说为何嘉庆感到羞耻。他痛斥,这次天理教作乱,攻入紫禁城,是“汉唐宋明以来的未有之事”,嘉庆形象地把它称作“肘腋之变”。
是啊,翻开这历史书,汉唐宋明的哪个皇帝,曾被自己治理下的百姓,打上门来的?还是攻入皇城深处!奇耻大辱,这种事情竟然在他嘉庆年间发生了!自己正在郊外行猎,后院却发生这样的惊天巨变,这不是肘腋之变是什么?
然后无非是嘉庆磕头自责,愧对列祖列宗的环节了。
满清也有辉煌
再说嘉庆为什么感到愤怒。想当年女真部落十三副铠甲起家,精锐骁勇之士号称八旗。庞大的朱家帝国都被灭了,而今你们告诉我,你们打了两天一夜,城内城外贼寇不过区区二百人?
武备松弛到了这般地步,宫中禁卫的战斗力下降严重,这是嘉庆又惊又怒的。
八旗自从马背上下来,住进了胡同,生活花销由朝廷包圆了,每日烟花柳巷流连、斗蛐蛐、遛鸟尚且忙不过来,哪有时间操练武艺?
更何况,倘若有门路,不都是争相抢个宫廷禁卫的工作,俸禄和安全系数都高么?任凭你想破脑袋,也万万想不到,有清一代,竟有刁民区区数百之众,就敢动手攻打紫禁城的!
总而言之,这事儿发生以后,朝野震惊,清廷脸面无光,嘉庆作为皇帝,也必须给天下一个交代。历朝历代,啥时候发生过这种离谱的事情?于是嘉庆不得不下罪己诏,而这份罪己诏,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二份了。
嘉庆的罪己诏全文,这应该是他当政的第二份罪己诏
嘉庆的罪己诏中,提到了明朝的梃击案,一个叫张差的男子被引入宫中,手持木棍见人就打,主要目标是当时的皇子朱常洛。这个事儿如果读者朋友感兴趣,@饼说历史以后也写一篇。(得,又是一个坑。)
嘉庆罪己诏里还辩解,自己看出了问题,多次提醒大臣们,但是这帮憨货就是不改,这才酿成了大错。对于这一事件,著名的历史学家费正清有一句精辟的话:
“官员们都在坐等皇上出事儿。”
著名历史学家、汉学家费正清
费正清:官员们都在坐等皇上出事儿!
有人说,费正清说得不对啊,平乱的过程中,大臣们不是挺配合皇子旻宁指挥的吗?怎么能够说他们都在等着盼着皇上出事儿呢?
原来,最叫嘉庆心痛不已的,是大清早已朽烂不堪的官僚制度。早在这次天理教林清等人酝酿夺占紫禁城计划的前一年,京城内外的各地官员,或多或少都已经侦探到了情报。
但问题就在于,竟然没有一个人赤胆忠心,选择尽快报告嘉庆,而是不约而同地按下不表,学习鸵鸟把头埋入沙子里,我假装不知道便是不存在这事儿。
一位清朝官员油画
1812年夏天,台湾知府汪楠得到下属淡水同知查廷华的报告,他抓获了一个非同寻常的天理教教徒。
这个教徒有何不寻常呢?原来他是一个地位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的头目。查廷华从他嘴里撬出了一个惊天阴谋——他们计划在来年秋天,趁皇帝离京时攻打紫禁城。
查廷华不敢懈怠,请示知府老爷要不要火速上报朝廷。谁知道汪知府眉头一皱,竟查廷华说:
“想必是犯人吃不消打,胡乱供述了这些话。这种事情当不得儿戏,假如查无此事,朝中反倒要弹劾我们谎报军情。就当没有这件事,快将他宰了,免得惹出是非来。”
查廷华自然“听话”,这事儿就这样当做没发生过,唯汪大人马首是瞻。
初代和硕豫亲王乃是多铎
裕丰,乾隆五十二年才承袭豫亲王的封爵,也是个倒霉蛋了。他府上有个管家叫做祝现,有段时间突然请假老长日子。后来祝现的一个堂弟突然求见,向豫亲王揭发自己的堂兄,已经上了天理教的贼船。那个在京城卖鹌鹑的林清,正是贼首之一!
豫亲王裕丰听了就慌了,准备求见皇上报告此事。结果闷在家里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不说了,自己权当不知道。
紫禁城大乱之后,朝廷查明,王爷你的管家祝现果然是天理教的人!结果装糊涂避祸的豫亲王因此被嘉庆夺爵。
此外,还有其他官员通过各种渠道,掌握了天理教密谋策划大事件的情报。但无一例外,这些情报消息都没能传到嘉庆耳朵里,全都烂在了这些官员的肚子里,成为了众所周知的秘密。
像这样的事情,大清国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而嘉庆也深感无力。
清朝的官僚机构早已烂得不堪使用,这一点绝不是嘉庆发个罪己诏,或者言辞恳切地督促臣僚尽忠职守就能改变的。或许嘉庆至死都没有意识到,贪财、怠政、怕担责的官员,正是他们一代代皇帝自己亲手驯化出来的奴仆。
太平天国运动
洪秀全搞太平天国的时候,攻城略地声势浩大了,清廷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列强军队不过数万人,打得咸丰北狩、慈禧西逃;北洋水师号称亚洲第一,竟被小日子过得不错的蕞尔小国搞得樯橹灰飞烟灭。
大清烂了,烂在了根子上。有大清在,这病就治不好,要想治好,那就不能有大清。
爱新觉罗家族犹豫彷徨,在治疗和弃疗之间反复横跳,而很快,历史和人民就作出了更加果断的选择。
垂暮紫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