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您的安全提示问题”

习惯设置各样密码,在主基调上作微妙改动,结果常常是,像团乱麻一样在脑袋里打结。然后一次次收到提示:对不起,您输入的密码有误。只好沮丧地点击“忘记密码”,然后按步骤重置密码,基本是通过手机验证码或邮箱找回。
这些重复,于我早已习以为常。直到,上午忘记了Mac的ID密码,屏幕突然跳出来一句:通过安全提示问题找回密码。
好奇地点开,弹出两个问题:
你的第一个宠物叫什么名字?
您从小长大的那条街叫什么?
我完全不记得,自己何时设置的这两个问题,但我惊讶地发现,它们的答案,我能毫不犹豫就在键盘上敲打出来——人的记忆是个多么奇妙且矛盾的东西啊,脆弱到一串密码也能反复忘记,也牢固到十多年前的某个名字依然记忆犹新。
两个名字背后,是一段多么久远又温馨的回忆。

像什么呢。像春天的花房,阳光洒下来,蝴蝶在飞;像刚出炉的面包,蓬松、柔软,冒着“滋滋滋”的香气;像夏天无风的夜晚,银白色的月光撒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
  你的第一个宠物叫什么名字?  
高中一年级,母亲买回一条小土狗,棕黄色油亮的毛,尖尖的耳朵常常警觉地竖起,眼睛是亮亮的琥珀,湿漉漉地看过来,就是大海与星辰。
唤它钱钱,只因幼年读过一本德国作家博多·舍费尔写的儿童理财小说《小狗钱钱》,我也非常向往能拥有一只像书中那样能够开口说话的白色拉布拉多。
钱钱陪伴我近三年,一直到高三,突然生病,蜷缩在它的小窝里。我放学回家,轻轻地抚摸它,曾经柔软、温热的身体,已经僵硬冰冷。
已经记不清那晚哭了多久,只记得第二天回校晚自习,班主任坐在讲台,紧张地问我,“帅颖,你怎么脸色这么差?”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老师没事,我去下洗手间就回来。挣扎着往教室后门走,快到门口时,突然眼前一黑,还没反应过来,就重重地一头栽在地上,耳边只听到同学惊慌的尖叫。
我也记不清,在湖南小城繁重的学业里,我在什么时候,彻底恢复过来;或者说,我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想念它。
不再想念它在我数学考差回家跌坐在地上痛哭时,扑过来伸出嫩粉色的小舌头舔我的脸颊;
不再想念我朝它抖动牵狗绳,说钱钱我们下楼咯,它像兔子一样朝我飞奔过来;
不再想念它小的时候,喜欢躲在床底下,叫它也不应声,直到掀开床单,趴在地上拿委屈又傲娇的小眼神瞅我;
不再想念我吃饭时,它围在旁边摇着尾巴打转,我把骨头放在它的嘴边,它就算垂涎三尺,也要等到我把骨头放在碗里才肯下嘴;
不再想念它总是喜欢把吃的藏在它的小窝里,宝贝似的用衣服盖了一层又一层
……
我以为,我早已忘记了,但为什么这一刻,坐在办公室打下这些文字,眼里突然涌起了泪。
那些一起走过的时光,那些一起哭过笑过的瞬间,九年过去,依然鲜亮如昨。
  您从小长大的那条街叫什么?  
我从五岁起,就和母亲从县城搬到市里,住在母亲就诊医院的那条街。
六年多的时光,我都在那条街,戴着鲜艳红领巾,来来回回地走。
学校门口有家便利店,里面常常挤满了叽叽喳喳的小学生。
对面有家修鞋铺,老板是我班一个同学的妈妈,每每经过那里,阿姨都会乐呵呵地跟我打招呼:“小帅,你学习上多帮帮我们家思勤呀!”(是的,十多年了,我竟然还记得她的名字……)
再往前走,是一条烧烤街,每到华灯初上之时,街道两边都会摆上大圆桌和塑料椅子,烤串冒着烟,油亮油亮的。
五年级下期,我到了广州,初中毕业,又回到了县城,罕少有机会再回市里的小学。但那条街,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记忆里,只是一直没有什么契机想起。
直到,这个问题突然冒出来:
您从小长大的那条街叫什么?
那一刹,深埋心底的各种回忆,仿佛摇晃后打开后的可乐瓶,喷薄而出。
我想起好多年后,偶然回去那条街,烧烤店还在,但早已不知更换过多少次。母校也停办了,只留下一行褪色的校名招牌。修鞋铺不在了,那些陪我长大的人,也早就失散在天涯。
很奇妙的,我真的未曾好奇过,他们的生活如何,人生这件事,本质上大同小异,无非结婚生子吃喝拉撒。人的心脏也实在有限,装不下太多的人。
我只是很想念,那时候的我自己。
那个时候,我戴着红领巾,嚼着烤串,忧心的事情,除了母亲的治疗状况,只不过是,老师某个严肃的眼神,昨天上课没弄懂的题,下次试卷有没有双百分。
而现在,这些忧愁,全都从我的生命里,彻彻底底地被抹去了。哪怕我多么多么希望,再给它们,我全部的情绪。
但人生,没有回头路。

我的第一个宠物,叫钱钱,在那以后,我又养过一只也叫钱钱的小狗,再后来,我遇到过很多条狗,我热情、惊喜地奔向它们,夸赞它们的毛油亮光彩。
我从小长大的街,叫GS街。后来,我基本和它诀别;再后来,我去过好多条好多条的街,在有意无意之间,找寻熟悉的风景。
人实在是韧性很强的生物,念旧、重情,会难过、会不舍、会回忆,但也会继续往前走下去。
尽管如此,我想念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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