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迹】卫灵公冢:南子的艳闻(上)
卫灵公生年不详,他去世于灵公四十二年,关于他的出生及名字,《史记·卫康叔世家》中有如下一段描绘:
初,襄公有贱妾,幸之,有身,梦有人谓曰:“我康叔也,令若子必有卫,名而子曰'元’”。妾怪之,问孔成子。成子曰:“康叔者,卫祖也。”及生子,男也,以告襄公。襄公曰:“天所置也。”名之曰元。襄公夫人无子,于是乃立元为嗣,是为灵公。
当年卫襄公有位小妾很受宠幸,她怀孕后梦见有人自称康叔,告诉她会生个儿子,此子将做卫国的国君,并且告诉她要给这个儿子起名元。妾醒后感到惊讶,于是她向孔成子讲述了这件事。孔成子告诉她说:康叔乃是卫国的始祖。等此妾生下一个男孩后,把这个梦告诉了襄公,襄公认为这是上天的安排,于是给此子起名为元,因为襄公的夫人没有生男孩,于是就把元立为嫡子,襄公九年,卫襄公去世了,元继位后就是卫灵公。
灵公馒头
卫灵公三十八年,孔子来到卫国,灵公按孔子在鲁国任职时的工资标准给孔子发俸禄。孔子周游列国去的第一个国家就是卫国,卫灵公能给他这样的待遇,说明他对孔子颇为看重。但后来双方发生了矛盾,孔子便带领弟子们离开了卫国。因为后来发生了匡人围困事件,孔子又想回到卫国。《史记》中载:“孔子使从者为宁武子臣于卫,然后得去。”
看来孔子想二次前往卫国也想了个小办法,他先让身边的一个人安插到卫大夫宁武子的家中去工作,通过这层关系,方使他解了匡人之危。对于后来的情况,《史记》中又写道:
去即过蒲。月余,反乎卫,主蘧伯玉家。灵公夫人有南子者,使人谓孔子曰:“四方之君子不辱欲与寡君为兄弟者,必见寡小君。寡小君原见。”孔子辞谢,不得已而见之。夫人在絺帷中。孔子入门,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环佩玉声璆然。孔子曰:“吾乡为弗见,见之礼答焉。”子路不说。孔子矢之曰:“予所不者,天厌之!天厌之!”居卫月余,灵公与夫人同车,宦者雍渠参乘,出,使孔子为次乘,招摇巿过之。孔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于是丑之,去卫,过曹。
见到羊肉汤左转
孔子离开匡地的一,前往一个叫蒲的地方,他在那里呆了一个多月,还是返回了卫国,当时他寄居在蘧伯玉家。卫灵公有个叫南子的夫人,她派人跟孔子说:“各国的君子,凡是愿意跟卫国建立友好关系者,必定会派人来见我,而我也愿意接见他们。”因为孔子早就听闻到南子有不好的名声,他想谢绝此事,经过一番考虑,他还是前去见南子。
南子接见孔子时,特意做了个帷帐遮挡一下,孔子进门后,就冲着帷帐叩头行礼,南子也在帐中回拜,因为她佩了很多首饰,孔子能够听到那些玉器发出的撞击之声来推测出南子回了两拜。
南子接见孔子时谈了什么或做了什么,各种文献未见记载,司马迁也未着一字,于是给后世有了很大的想象空间。但司马迁记载了孔子回来后与子路的对话,孔子解释说:我本来不愿意见南子,现在既然不得已见了,那就应当还她的礼。子路对此事很不高兴,孔子跟他指天划地地发誓说:“我若做了什么不对的事,上天一定会厌弃我!一定会厌弃我的!”
沿此村路一直北行
此后孔子带着弟子在卫国住了一个多月,某天卫灵公与夫人南子同乘一辆车,由宦官陪伴左右出宫,而后让孔子坐在第二辆车上跟从,他们招摇过市很是拉风。此事亦记载于《孔子家语》中:“灵公与南子同载,孔子载副车,招摇过市。卫人歌之曰:'同车者色耶,从车者德耶。’”
面对此况,孔子很生气,他说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喜好道德能像喜好美色这样。于是孔子开始厌恶卫灵公的所作所为,而后他离开卫国前往曹国去了。
司马迁的这段记载颇具戏剧性,《史记》果然如鲁迅所言,乃是“无韵之《离骚》”,这部书既是历史史实之记载,又是一部精彩的文学作品。其实孔子见南子这段事,在《论语·雍也》中有记载,原文仅如下几个字:
子见南子,子路不说,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
文保牌
司马迁竟然能发挥出那么大一篇文章,但是后来研究这段事的人大多还是根据《雍也》中的这段话,虽然此话很短,但涉及到多个问题。从大的版块来说,可分为三节,一孔子去见南子,二子路对这件事不高兴,三孔子给子路发誓他没做坏事。当然这三件事都有必然联系。
南子是春秋时期著名的美女,她本是宋国的公主,但这种文献上都说她“美而淫”,主要原因是说她与自己的哥哥公子朝私通。但是南子后来嫁给了卫灵公,卫灵公对她十分宠爱,颇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卫灵公知道南子与公子朝之间的关系,他不但不生气,还想办法成全他们。因为卫灵公多次邀请公子朝来卫国办公事,以便创造机会让其与南子私会。
卫灵公为什么这么大度,这事不好说,一者可能是胸怀宽广,二来还有一个原因,乃是卫灵公宠爱一位名叫弥子瑕的男宠,《韩非子·说难》载:“异日,与灵公游于果园,食桃而甘,以其余鲜灵公。灵公曰:'爱我忘其口味以啖寡人。’”
某天,弥子瑕陪卫灵公到果园游玩,弥子瑕伸手就摘下一个蜜桃食用,当他吃到一半时,想起了身边的卫王,于是他把另一半递给卫灵公让他同享,卫灵公很高兴,他夸赞弥子瑕说你能忍住馋把可口的蜜桃让给我,这是对我的珍爱。
卫神灵国君
这就是著名的断袖分桃故事成语下半段的故事,可见卫灵公确实有龙阳之好,但他依然也宠爱南子,用今天的话来说,灵公应当是双性恋。
可见卫灵公和南子在生活上口味独特,这超过了大多数人能够接受的下限,于是对他二人议论纷纷。孔子当然听闻到过这些事,这正是他踌躇于见不见南子的原因,为什么要踌躇呢?前面谈到过孔子在匡被围,周游列国并不顺利,虽然卫灵公私德有问题,但是他对孔子不错,比如《史记》中载:
卫灵公闻孔子来,喜,郊迎。问曰:“蒲可伐乎?”对曰:“可。”灵公曰:“吾大夫以为不可。今蒲,卫之所以待晋楚也,以卫伐之,无乃不可乎?”孔子曰:“其男子有死之志,妇人有保西河之志。吾所伐者不过四五人。”灵公曰:“善。”然不伐蒲。
卫灵公听说孔子前来卫国,十分高兴,他亲自到郊外迎接。可见,他是真心尊重孔子的。当然卫灵公也有具体的事情,因为他知道孔子在蒲住了一段,所以他问孔子那个地方是否可以讨伐,孔子说可以。这句话可能让卫灵公有些意外,他说卫国的大夫都告诉他不可以讨伐,因为蒲乃是防御晋楚两国的屏障。而孔子却告诉他蒲地的男子是何等效忠卫国,而当地的女子也想保卫她们的家园,孔子说应当讨伐的人只是四五位叛乱的头领罢了。卫灵公闻言后认为孔子说得好,但他没有去派兵讨伐蒲。
斜阳
且不论卫灵公听与不听的问题,但这段事足以说明卫灵公对孔子很看重,否则的话,他不会征求孔子的意见,想来孔子也知道卫灵公看重他,这正是孔子回到卫国的主要原因。
孔子来到卫国当然是想在此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要做到这一点,必须通过国君,但卫灵公宠爱南子,而今南子要接见他,孔子当然可以拒绝,但拒绝的结果就使得他无法实施自己的抱负,这应当就是他踌躇之后还是去见南子的原因。
问题是,南子为什么要见孔子呢?按照司马迁的说法,那时的南子左右着朝政,各国政要来到卫国时,他都要见一见,所以她才给孔子传那段话。但是司马迁没有记载下来她见到孔子之后说了些什么,正因如此,给后世以很大的想象空间,比如有人认为南子与公子朝之间的事令太子蒯聩很生气,于是蒯聩在一次宴会上安排刺客准备杀南子,后来那位刺客反悔了,无论蒯聩怎么给他使眼色,他都不动手。南子看出了蒯聩的企图,于是她立即跑到卫灵公的身边说蒯聩要杀她。蒯聩看事不成,只好逃亡到宋国,后来又去了晋国。
冢上
然而南子明白蒯聩出逃后,终有一天会回来,她担心被秋后算账,所以南子要寻找更多的支持者,而孔子为其人选之一。清王崧在《说纬》中则认为南子急着见孔子,更多的是为了保持自己的地位:“当在出公辄时。辄之立,南子主之。赵鞅纳蒯聩于戚,与之争国,恐其位不固,欲用孔子以镇服人心,故子路有卫君待子为政之言。”
但这种说法只能是猜测,因为没有任何史料佐证,但这不失为一种猜测方式,如果这种推论能够成立的话,南子与孔子相见,两人各有各的目的。但问题是子路为什么对此事不高兴呢?难道他不明白老师的良苦用心?因为《论语》和《史记》上都是同样四个字:子路不说。何以解之,后世阐述出一大堆的意见。而对于孔子为什么向子路发誓,同样各有各的说法。
断坡
从总体上来说,这些后世阐述绝大多数都是站在维护孔子的名誉角度来解读,这乃是因为南子的声誉太差了,孔子去见这样的人,显然有损光辉形象,于是爱护他的人就纷纷做出维护式的解读。其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否认孔子去见过南子,《孔丛子》中的一段话就持这种观点:
平原君问子高曰:“吾闻子之先君亲见卫夫人南子,又云南游遇乎阿谷,而交辞于漂女,信有之乎?”答曰:“士之相信,闻流言而不信者,何哉?以其所已行之事占之也。昔先君在卫,卫君问军旅焉,拒而不告。问不已,摄驾而去。摄,取也。卫君请见犹不能终,何夫人之能觌乎?古者大飨,夫人与焉,于时礼仪虽废,犹有行之者。意卫君夫人飨夫子,则夫子亦弗获已矣。
平原君问孔子弟子子高,听说你老师亲自去见过南子,真有这事吗?高柴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说老师在卫国时卫灵公问他军旅之事,老师拒绝,卫灵公不断地问,老师就驾车而去。您看卫君跟他谈事,他都能离席而去,更何况卫君的夫人想见他。
高柴乃是从根本上否定孔子见南子之事,但他给出的论据乃是孔子跟卫灵公的另一件事,以此否比,似乎构不成因果关系。更何况,《论语·孔子家语》《扬子法言》《淮南子》等许多书中都载有此事,想把此事彻底推翻,显然不容易。
于是又有人想出了另一个办法:孔子见的是男人而非女人,那就是孔子所见的南子不是卫灵公夫人,南子指的是南蒯。宋孙奕在《示儿编》中持这种主张,他说南蒯乃是季孙氏的家臣,后来他占据费邑以判季氏。看来这位南蒯虽然是男的,但人品也有问题,孔子为什么要见这样的人呢?孙也都认为这就如同孔子去见公孙弗扰一样,因为公孙弗扰也是判臣。
此后何孟春在《余冬序》、焦竑在《焦氏笔乘》、顾起元在《说略》等均持这种观点。但王应麟在《困学纪闻》中反驳说:“以《传》考之,昭公十二年南蒯叛,孔子年方二十有二,子路少孔子九岁,年方十三,其说凿而不通矣。”
王应麟考证出南蒯去世于昭公十二年,当时孔子方二十二岁,子路十三岁,他们两人不可能为见南蒯事有什么争论,更何况如果见的是南蒯而非南子,子路有什么不高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