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祖辉 || 浅析金晶《为君十赋鹧鸪天》艺术特色
十年无限意 付与《鹧鸪天》
金晶，笔名懿子。是年轻女同志，与夫君琴瑟和谐，伉俪情深。为纪念结婚十年，曾赋《鹧鸪天》十首，作品感情真挚，扣人心弦。全词如下：
01
今借新词代我言，为君一赋鹧鸪天。
曾经路涩山重叠，只赴花开月正圆。
心相印，手相牵。可知从此梦相连？
莫非曾定三生约，共续前生那份缘。
02
明月依稀照那年，为君再赋鹧鸪天。
取来冬酿添愁扰，幸有家书伴我眠。
经岁隔，把乡还。荷花枕上绣文鸳。
又怜妻正怀儿苦，日日羹汤送榻前。
03
此刻冬深夜未眠，为君三赋鹧鸪天。
思乡游子念家事，有志男儿保国安。
戎甲卸，警装穿。誓将忠孝顶双肩。
知当学父行仁义，梦里婴孩露笑颜。
04
花落花开又一年，为君四赋鹧鸪天。
屡邀携子赏红叶，临走知情加晚班。
闻声起，望门关。当时心比北风寒。
徒留伤绪无穷尽，独抱孩儿泪眼穿。
05
梦醒时分晓月残，为君五赋鹧鸪天。
人心未把人情解，牛劲偏朝牛角钻。
也任性，也刁蛮。也曾冷战不开言。
还曾多次摔门去，怒饮江风当晚餐。
06
腊月陵江别样寒，为君六赋鹧鸪天。
应知岁短心相惜，更懂情深梦朗然。
看梅影，倚窗轩。香盈长夜不孤单。
闲愁几段烧成酒，风雨征途饮一坛。
07
回忆当初诗百篇，为君七赋鹧鸪天。
搓磨尽受食无味，痛苦难熬寝不安。
经十月，又三年。再添幼子戏跟前。
浮生若旅君同往，且寄余欢入笔间。
08
月至中秋分外圆，为君八赋鹧鸪天。
吟情虽在飞觞后，落笔还须醉酒前。
敲词句，入琴弦。桂花枝下数清欢。
拈来新蕊香盈袖，此景从来应等闲。
09
最爱莺啼三月间，为君九赋鹧鸪天。
相搀柳径摘晨露，笑看童孙放纸鸢。
知年岁，染霜斑。和风静好慰心安。
常邀花下来回味，历历分明在眼前。
10
往事如珍道不完，为君十赋鹧鸪天。
恰逢春意意难尽，不负初心心更宽。
情常有，梦常圆。花开一世照婵娟。
问君可愿还依旧，再共来生数十年。
纵观十首词，有如下特色：
一、字里行间，无不渗透真情实感。检一部中国诗歌史，为诗，总离不开一个“情”字。我国古代文论家对诗的本质特点的认识，最早见于《尚书·尧典》：“诗言志。”春秋战国时期这种观点相当普遍，《左传》《庄子》《荀子》皆有专论。意思是，诗是言诗人之情志，“志”的含义侧重思想、志向等，还包含“情”的意思。因同一时期的《礼记·乐记》已提出了情：“情动于中故形于声。”汉代对“诗言志”的认识大大前进一步，《毛诗序》提出：“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明确将情、志并举。从此以后，随着抒情诗歌的发展，人们对诗歌抒情特点的认识更深入。晋·陆机提出“诗缘情而绮靡”（《文赋》）的理论；齐梁时的两位文论大师，刘勰提出“诗者，持也，持人情性” （《文心雕龙·明诗》）、“登山则情满于山” （《文心雕龙·神思》）；钟嵘提出“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 （《诗品序》）；王昌龄提出“三境说”（《诗格》）；白居易提出“感人心者莫先乎情”（《与元九书》）；直到清代的叶燮、王夫之都是坚持情志并重的，而这些文论家都侧重诗歌抒情的特点。词，有“诗余”之称，顾名思义，它与诗是一脉相承的，那么，也应融情于其中。自从李清照的《词论》和张炎的《词源》架构成一套理论体系后，更体现词抒情的主要特点。当然，词毕竟不完全等同于诗，有它自身的特点，如高雅、浑成、协乐、典重、铺叙、故实等。在《词论》中，李清照多方面尖锐地批判了许多词坛名宿，说他们的作品是“句读不葺之诗耳”。这里用历代文艺理论来阐释词，是为了说明它抒情这一主要特点。金晶词能将夫妻深情蕴含在字里行间：“取来冬酿添愁扰，幸有家书伴我眠。”夫妻分隔异地，长离久别，思念殊深，只能借酒浇愁，结果是借酒浇愁愁更愁！孤衾难眠，惟以家书慰藉长夜的索寞。“又怜妻正怀儿苦，日日羹汤送榻前。”写夫君对爱妻的一往情深，关怀备至，体贴入微，照料妻子任劳任怨。“闻声起，望门关。当时心比北风寒。徒留伤绪无穷尽，独抱孩儿泪眼穿。”当家国情不能兼顾时，夫君毅然选择国家而放弃小家，此时妻子可谓撕心裂肺，这种心境只有当事人自己能体会，真不忍卒读！诸如此类，请广大读者自己去阅读领会，兹不一一。
二、词作把情感道德的尺度把握得非常好，不但剀切 “发乎情，止乎礼仪”（《毛诗序》）的规范，又契合“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论语·八佾》）的标准：“莫非曾定三生约，共续前生那份缘。”“应知岁短心相惜，更懂情深梦朗然。”“吟情虽在飞觞后，落笔还须醉酒前。”恰逢春意意难尽，不负初心心更宽。“情常有，梦常圆。花开一世照婵娟。问君可愿还依旧，再共来生数十年。”这比赤裸裸的肉欲之作“老鼠爱大米”的档次如何﹖纵观当今社会人群中的大面积，哪个男性不纵欲，哪个女性不暴露﹖唐·宋若莘所著《女论语》中提出的女性当“笑不露齿”、“行不摆裙”这样的阃范闺仪都到哪儿去了﹖在当今这样一个情欲横流的世风里，这十首词彰显的女主人公的涵养，很符合诗“兴﹑观﹑群﹑怨”（《论语·阳货》中“观”的社会功能，即诗歌是通过语言塑造形象以反映社会现实生活﹑表现作者思想感情的社会意识形态，它可以帮助读者认识风俗的盛衰和政治的得失。作品能 “寓教于乐”，把认识作用、教育作用寄寓在词的美感作用中，与其说是个人情感的抒发，不如说是为当今社会有涵养、懂道德规范的少女们做了一回代言人。它把广大人群中蕴含的本质提取出来，概括到一个个性鲜明﹑具体的人物身上，使具象带有普遍性，让美德可风，非常具有典型意义。
三、设想对方也饱受思念自己的折磨，因而产生深深的怜惜之情。这种高明的表现技法在中华诗词史上历来为理论家所推崇，所以请广大读者千万不要轻易放过！举凡曹丕《燕歌行》﹑张若虚《春江花月夜》﹑杜甫《月夜》﹑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李商隐《无题》（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李清照《一剪梅》（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皆用此手法。请看：“又怜妻正怀儿苦。”“思乡游子念家事。”“当时心比北风寒。”设想对方思念自己实际是加深了自己思念对方的感情，因而收到了事半功倍的艺术效果。
四、诗词贵有言外之意，否则味同嚼蜡，写得再多也只能扔字簏﹑饱鲟鱼。在表现重大主题时，大家都不知不觉充当了“三师”的角色：或堆砌词藻而成为语言的“搬运师”；或机械复制而成为景物的“摄影师”；或开列账单而成为叙事的“中药师”。比如写国内的重大事件，大家都写工业、农业、科技、国防等方面成就如何巨大。可以理解，不写这些又写什么？但写了这些，永远在窠臼之中，出彩的人，少得可怜。苏轼、黄庭坚要求作诗有禅趣，一经悟出道理，自然写出好诗。宋·吴可说：“作诗如参禅，须有悟门。”（《藏海诗话》）南宋·严羽有“以禅论诗”（《沧浪诗话》）之说，清·王渔阳论诗标举“神韵说”，提倡“三昧”、“悟入”、“诗禅一致”，要求写诗“兴会超妙”、“兴会神到”、“神到不可湊泊”（《带经堂诗话》）。就是说，诗词要写得含蓄﹑吞吐不尽，有言外之意。这十首词某些句子也符合这样的要求：“闲愁几段烧成酒，风雨征途饮一坛。”“浮生若旅君同往，且寄余欢入笔间。”“吟情虽在飞觞后，落笔还须醉酒前。”“恰逢春意意难尽，不负初心心更宽。”等等，含蓄蕴藉，言有尽而意无穷，让人咀嚼回味，这就是词的审美旨趣，也是我们读词﹑谈词的兴会所在。
五、忍痛割夫妻之爱而成全丈夫对国家、民族之爱，让一位深明大义的女性形象跃然纸上：“思乡游子念家事，有志男儿保国安。戎甲卸，警装穿。誓将忠孝顶双肩。知当学父行仁义，梦里婴孩露笑颜。”“屡邀携子赏红叶，临走知情加晚班。闻声起，望门关。当时心比北风寒。徒留伤绪无穷尽，独抱孩儿泪眼穿。”这样写感情，就有了境界，“有境界自成高格，自有名句。” （清·王国维《人间词话》）
六、提取日常口语入词，让人倍感亲切、真实：“屡邀携子赏红叶，临走知情加晚班。闻声起，望门关。当时心比北风寒。徒留伤绪无穷尽，独抱孩儿泪眼穿。”“人心未把人情解，牛劲偏朝牛角钻。也任性，也刁蛮。也曾冷战不开颜。还曾多次摔门去，怒饮江风当晚餐。”这些句子全是口语提炼入词，近似白描，无缠绵悱恻的秾丽，反有小家碧玉的清纯可人，别开生面。
综上所述，这十首词是作者感情生活的真实写照，由于作者亲历亲为，具有真情实感，无故作呻吟之弊，所以能引起读者心灵的共鸣。作者如能对个别词句再予打磨，格律再严谨点（如第五句第二字必须用仄声，不可通融），则层楼更上，指日可待。末填同词牌词一首以表读后感——
鹧鸪天·读金晶《为君十赋鹧鸪天》
十阕新词琬琰倾，柔毫三寸任纵横。
红笺小字缠绵意，读罢教人涕泪盈。
舒兴会，写心灵。长歌短咏总缘情。
吟坛正是春光好，试听新莺宛转鸣。
2019.1.24
【本期点评】
袁祖辉，男，四川省营山县人，毕业于西华师大文学院本科。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原四川诗词学会理事，四川诗词协会会员、果州诗词、晨钟诗词及多家诗词学会理事。擅长诗、词、曲、联对、辞赋、赏析文、文学评论、散文、报告文学、新诗、演讲稿、学术论文等多种文体的写作。自八十年代以来，曾在《中华诗词》、《诗刊》、中央电视台《迎春征联集萃》、中央电视台《佳联趣对贺新春》、《诗词之友》《诗词百家》、美国洛杉矶华裔主办《白香词苑》、四川《岷峨诗稿》《四川诗词》《诗词四川》《春雨集》《剑门诗稿》《巴蜀诗苑》《巴蜀诗钞》《天府诗苑》、西华师大《春音秋韵》、广东《化州诗词》、广东《循州诗词》《芳草地》《启明星》《浙江青年》《南充文学》《语文教学与研究《中学语文》《新世纪全国语文教师优秀论文荟萃》《中国青年报》《中国少年报》《四川日报》《西华师大学报》《四川法制报》《南充日报》等全国各级各类刊物发表诗词及多种文体作品五百余件。编辑营山师范文学社刊物《蓝蓝天》期间，指导学生诗词创作2000余件，学生习作在全国知名刊物上发表100余件，并多次在全国诗词大赛中获一、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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