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1:具身数学的构造 拉科夫与努茨的具身数学认知理论就是这样一步步地用概念隐喻和概念混合等认知机制,从初等的算术开始构建整个数学。当然这种理论也受到很多数学家批评,认为他们把隐喻的作用扩展得太广,虽然在初等算术的构建上引入认知语言学的方法是一种很好的尝试,但是不能继续扩展到整个数学体系。还有一种批评观点认为这种方法根本就是错误的,假造了很多不存在的数学概念,例如在阐释无穷概念的时候,就构造了一种叫作最初无穷小的概念(The first infinitesimal)[6]。三 具身数学认知的哲学观——自然主义的反实在论 基于具身的数学认知理论,拉科夫与努茨发展了一种具身的数学哲学观,认为数学是依赖于具身的心智而存在的,大部分数学概念本质上隐喻性质的。他们认为从具身数学的角度可以解释数学的基本性质:稳定、精确、可符号化、跨文化通用、可计算、内部一致性、可应用到真实世界等。他们既不赞同持数学实在论的柏拉图主义的观点,也不赞同持数学反实在论的建构主义的观点。他们认为无法从科学上验证是否有客观的、存在于外部世界的数学对象和数学真理,即柏拉图主义的数学哲学观点并不成立[1]。他们同时认为建构主义错误的在于数学并不是纯主观的任意建构,也不仅仅是由社会以及历史文化的作用构建的(虽然历史以及文化的作用很重要),因为这两者都没法说明包含精确性和可应用性在内的数学的种种特性。具身数学认为数学对象就是具身性概念本身,这些概念本身是一种思想(ideas),是一种不但基于人类经验,而且还通过人类特有的概念化的认知机制而结合在一起的思想。他们认为数学真理同其他真理一样,并没有特殊性,一个数学陈述是否为真,在于我们理解该陈述的方式(具身的方式)是否契合我们理解被该陈述所描述的事物的方式(也是具身的方式)[5]364。 所有的数学哲学理论都要回答两个重要的本体论问题,即抽象的数学对象是否存在以及是否独立于我们的思想。虽然具身的数学哲学理论没有直接回答第一个问题,但是通过分析可以看出该理论认为并不存在数学哲学意义上的抽象的数学对象。数学哲学意义上的抽象对象指的是那些不具有时间、空间特性,不存在于宇宙时空中的对象[2]。而具身的数学哲学虽然认为数学对象是“抽象”的概念,但因为该理论把数学概念本身也看作是物质性的人的认知活动中的一个环节,有其物理对应物,所以该理论否认那种没有时空特性的抽象的数学对象。同时该理论认为数学对象并不独立于人的思想,而是根植于人的具身心智之中的。由此可见该理论是一种数学反实在论,但不同于那些断言数学对象完全不存在的被称为唯名论的反实在论,该理论承认数学对象在某种意义上存在,是一种自然主义的反实在论观点。 这种基于具身数学认知的数学哲学的观点受到了来自数学家以及哲学家多方面的批评,主要集中在以下两点: (1)人类的数学基于人类的认知能力不代表这些认知能力不会让我们认识到超越的数学真理[6]。 (2)对于数学认知的研究只能告诉我们如何做数学而不是数学是什么[1]。 上述两点批评主要集中在方法论与认识论、方法论与本体论的关系层面,认为就算通过经验的研究发现了数学认知过程的一些事实与规律,也无法肯定的得出关于数学本体论上的结论,如“数学对象不是超越人的存在”“数学不是永恒的真理”等结论,更别说具身的数学理论只是一个直接的经验证据还不多的认知科学的假说。这些批评的不足之处在于没有看到具身的数学哲学对于数学实在论与反实在论的困难的回答。数学实在论的难点在于无法很好地回答我们是如何认识到那些不存在于时空中的抽象数学对象,即可认识性问题。数学反实在论的难点在于无法很好地回答数学的可应用性问题。而作为一种自然主义的反实在论,具身数学的观点可以更好地解释各种数学哲学理论的难点。作者认为具身的数学哲学的真正的困难在于,在自然主义的框架下如何看待数学认知的局限问题,即作为一种数学反实在论不是去为数学的可应用性这个事实去做解释,而是去探索这个可应用性的限度。四 数学作为同构的认知过程及其问题 通过前面的介绍和分析可以看出,基于认知语言学的具身数学认知把数、函数这样的数学对象,以及复杂的数学思想,看作是一种认知的过程和产物,而不是一种抽象的实体。例如,用符号表示的自然数本身,并不是一种抽象的东西,而是一种概念化的认知过程,这种认知过程把物质空间中同样数量或者大小的物体的聚合概念化为同样的“数”。再比如数学中一些被当作是实无穷的数学对象如无穷远的点、无穷小数、无穷集合、无穷数列等,也被同样认为是基于隐喻的,认为它们本身是没有终点的过程,只不过通过隐喻的作用给没有完成的过程一个“完成”的状态[5]155。该理论认为各种实无穷概念其实是一种被称为“基础无穷隐喻”的认知机制应用到各种潜无穷过程的结果。由此,复杂的数学思想和概念就可以看作是复杂的认知过程。例如根据具身数学对欧拉公式的解读,欧拉公式“e[yi]=cosy+isiny”等号两边的函数被看作是进行了同样操作的认知过程,即等号两边的函数都有以下性质: (1)把“和”映射到“乘积” (2)以相对于其自身大小同样的比率变化 (3)都有周期性且自规整 所以虽然欧拉公式等号两边的函数被不同的概念所描述,但是从认知过程的角度看其“意义”却相同,所以可以画等号[5]446。但同时,作为认知过程的数学对象和思想并不是任意的,而是与物质世界的某些过程或者性质同构。意向图式、概念隐喻以及概念混合等认知机制使同构映射得以可能,这就很好地解释了数学的各种特性,例如精确性、稳定性以及可应用性等。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具身数学认知的哲学前提是自然化的认识论,以及物理主义的本体论。根据这种观点,物理世界遵循其自身规律演化,最终演化出为了适应生存而进化出认知功能的人类,人类在进一步的发展中,用这些认知能力把物理世界中某些物质客体的性质(主要是空间拓扑结构)精确的映射到由其创造的抽象概念系统中,并用这种概念系统来把握世界。这些抽象的概念系统本身也是物质性的,也有其物理对应物。根据这种看法,数学认知过程(无论是人类个体的还是整个人类的)就可以看作是一种同构的过程,而数学本身就被可以看作是一种同构关系,即物质世界的某些性质与同样属于物质世界的人及其群体的某些性质之间的一种精确的同构关系,这种关系最终还是由物质性的世界所决定。这种具身数学认知所默认的哲学观是一种自然主义的数学反实在论,其难点不在于解释数学的可应用性,而在于探索可应用性的限度问题。例如,如果数学是物质世界内部某些子系统之间的一种同构关系,那么这种关系是否适用于物质世界中所有子系统?我们通常认为的数学真理究竟是什么意义上的真理?对于目前自然科学所能探索到的物质世界各层次各尺度,数学都能够有很好的应用,但能否顺利的运用到更多的未知领域?这些问题都是具身数学认知所需要进一步探索的。五 结论 基于认知语言学的具身数学认知作为一种理论,首次从认知科学角度提供了一种对整个数学(认知体系)的解释。作为一种对数学的自然主义的解释,该理论并不只是泛泛的谈论物质世界的时空性质与数学之间的联系,而是在认知科学的经验研究的基础上,提供了具体的技术性的细节,同时给我们在哲学上讨论数学对象的本体论问题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通过对该理论的构造细节进行分析,可以看出其实质是把数学对象本身作为一种认知过程看待,而数学的本质就是这种认知过程所体现出来的同构关系,即人类的认知过程与物质世界之间的一种通过人的实践而联系起来的同构关系。该理论蕴含一种自然主义的数学反实在论,其优点是可以更好地解释经典的数学实在论以及反实在论的困难,其难点在于如何阐释数学可应用性的界限。具身的数学认知理论下面如何发展,仍然有很长的路。原文参考文献: [1]FIRAT S.Mathematical cognition as embodied simulation[J].Proceedings of the annual conference of the cognitive science society,2011,33(33):1212-1217. [2]FARD A.Reification as the birth of metaphor[J].For the learning of mathematics,1994,14(1):44-55. [3]UNEZ R.Numbers and arithmetic:neither hard-wired nor out there[J].Biological theory,2009,4(1):68-83. [4]陈嘉映.语言哲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328-333. [5]LAKOFF G,NUNEZ R.Where mathematics comes from:how the embodied mind brings mathematics into being[M].New York:Basic Books,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