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
我在武汉安顿下来，开始写各种方案。我过着很有规律的生活，白天工作，晚上在沙湖公园漫步或是在街上溜达，我在汉街消磨了大量时间，这真是所有武汉地标中让人感觉最为亲切又最适合沉思冥想的地方。要不然我就在长江边的各个适合取景的地方闲逛，在书店翻翻那些我从来都不打算购买的书。
我在这里读一页那里读一页，认识了很多只需杂乱无章地泛泛了解也就足够了解的人。傍晚时分我就去会会朋友，我常顺道去探访Sunnie夫妇，有时候就在他们那儿吃顿便饭。其实更多的时候是打牌。
我自诩是烹饪法餐的行家里手，我得坦白承认，我的青口可比我的公众号高明多了。当我端上一盘芝士焗青口，满是鲜美多汁的马苏里芝士，再配上松脆的家常面包和一瓶红酒，那可真称得上是为御膳。因为厨艺，我跟Sunnie夫妇也越来越亲密了。
从北京回汉的那晚觉得格外的疲累，素来凌晨入睡的我11点就被睡意赶上了床，好像在北京几天消耗了莫大的精力和能量。
平复了失而复得的情绪之后，又开始跟武汉朋友商量，一起吃饭喝酒的事情。我不是一个喜欢告别的人，但依次告别是必须的礼貌。回武汉的第一天，结束于即将返工的苦恼和期待重聚的喜悦当中。准备周末回家好好商量是否去北京。17W给我的诱惑力不如一个好的平台。
不止一个武汉的朋友说自己不喜欢武汉，几个去了上海朋友也都希望我去上海。想想5年过去了，每年去武汉，每次讲起武汉，我都会说“回武汉”，好像武汉是我的一个家一样。我在犹豫北京和上海的时候，我哪里有资格评断上海和北京哪个好呢？我哪有资格选择自己可以回去哪里呢？现在是无法更单纯的心态了，因为工作和行业在北京的朋友多，所以我选择去北京，上海，大家都是飘着。与当初立场坚定地填报离家远的大学的心态截然不同。
那时候对未来和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各种期盼，多的是不切实际的希望和苛求。那时的武汉是我的梦想，现在竟然也满足了所有的想象——市中心的房子，两小时可以回家的周末，随时出来宵夜的朋友。惊喜的情绪没有持续多久，随后发生的许多事情让我对武汉的情感变得无法言明，最终再三选择了逃离。离开的时候，我笃信武汉只会给我带来苦痛的记忆——武汉是人生第一次的自主选择，也是人生的第一次心动。此后，我与曾经的梦想之间似乎涌起了无数的尘埃，对于上海我会时时挂念，却总不清楚到底是什么隔在我们之间。
每次，由于各种的缘故无意触及了关于某个人在武汉的记忆，情绪一度崩溃。退回到游客的角色重新开始了与武汉的对话。几乎每天都要见几个朋友，交换着彼此的近况，总有很多感叹和唏嘘。朋友们仿佛是时间轴上坐标系，比对着就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也让我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对于生活和自己的认知也不同往日了。
跟朋友在沙湖路吃饭，走过烟霞路的时候忍不住感叹，沙湖的美貌已经比肩记忆里的沿江大道了。于是，连自己都忍不住吐槽自己的后知后觉和曾经的狭隘。几乎每天都会在曾经熟识的地方走走，然后越发觉得记忆里的城市开始清晰起来，记忆回归到真实的场景中，中间隔着沙湖大桥的那些尘埃似乎开始飘落了。曾经天大的纠葛，在承认了自己的脆弱和怯懦以后，也不过付诸一笑便可以了结了。加上朋友的言辞引诱，某一瞬间也觉得或许回来也不错吧。
原来我也曾毫无预期地在一个地方生活过，过得还挺好。忽而理解，自己对上海有着太多的，且与生活内容无关的期待，还因为耗费了太高的代价，期待一落空便异常的恼怒和失望。
北京回来后，非常失望。我用的是“非常”。没有任何留下的动力，也不想在这样一个城市重新开始。上海对我来说像是来得太早的梦，我还不懂欣赏美好，就任性地挑剔和责怪起来，最终可惜地一拍两散。如今，放下曾经不切实际的期待，接纳自己的敏感、脆弱、无知和无能为力后，我和上海之间的尘埃终于落定了。我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怎样，我不再会赌气说“绝对不会为了他上海”这样的话了，但也无法就此轻松地去。曾经我随时准备为它奋不顾身。
尘埃落定后，我站在原地。没有情绪涌动的扭曲和幻象后，我与每个城市的距离显得格外的明晰——上海也好，武汉也好，北京也好，对于我这个晚熟患者而言，其实都是格外的遥远的，远得只能看到眼前的日常琐碎。因为连自己的情绪都拿不准，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因此不需要太多特别的朋友；因为无法判断自己的热情是否真的会持续一辈子，所以做好眼前的工作就好，不用自欺是为梦想献身，还不到要靠近太多顶尖资源的时候；因为不知道自己能用多少精力理解和探访这个城市，因此也不要求这个城市饱含也多少魅力和资源；就像是不知道自己能有多少能给予对方，比起得不到，现在更害怕辜负，人也好，城市也罢，都是如此。
回家的路上对自己说，不要再想了。
转角就看到你家，你手里握着鞭子我却是作茧自缚的人。实在无法相见，也无话可说时，就去他的朋友圈发一会儿呆，去他的微博发一会儿呆，再听一下他的歌单，也不关注网易云。仿佛走进了此人的房间，他不在，我独自坐在窗边吹了会儿风，对着他遗留下的数据，哪怕是一粒尘埃，也凝视良久。这样一想，我们每个人的主页，都承载过多少次这样的凝视啊。当代人类的深情，最后只能以这种形式保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