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分,“你人生的最后一个故事”
9.1分,“你人生的最后一个故事”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简单心理(ID:janelee1231),作者:江湖边,头图来自:《Move to Heaven:我是遗物整理师》
在人生的最后关头,你应该拥有好好告别的权利。这是简单心理“Good Death”栏目的第①篇:来自遗物整理师的7个建议。
我奶奶生前是个裁缝,做过很多漂亮衣服。可惜,这些遗物被儿女们一并烧掉了。
“为什么不留几件呢?物尽其用,也算是一种纪念”——我得到了中国家庭里最常见的“回避式答案”:不吉利、看到了心里难受。遗物整理,有时连家属也无法顺利做到。
Netflix最近有一部口碑剧:《Move to Heaven:我是遗物整理师》,讲述专业人士如何庄重、有尊严、人性化地处理“那些没机会告别的人”所留下的东西。
豆瓣9.1分,每集都是一个有温度和泪点的小故事
它说的是:遗物整理,不仅是生命中最后一次搬家,也可以是一次极具意义感的悼念。
遗物整理师:“把人生总结在一个盒子里”
对于很多失去亲人的来说,死亡是个紧锣密鼓的过程。直到做完“所有该做的仪式”,回到熟悉的家,你才开始被一种无法形容的悲伤湮没。
“前些日子还在穿的衣服、破旧的鞋、精心整理的书柜、珠宝和小玩意儿,都在顷刻之间失去了主人”。《Tatler》的一篇影评将逝者之房称为“震耳欲聋的沉默”——从此刻开始,丧亲之痛变得深刻和真实。
于是有人专门承担了这项任务:遗物整理师。
韩可鲁(男,20岁)是一名阿斯伯格(高功能自闭症)患者。在父亲猝死后,跟二叔一起为遗物整理公司“Move to Heaven”工作。
这个男孩工作高度负责,且从不对逝者下道德判断。
他所做的也不仅仅是“打扫屋子”这么简单。正如该公司名的另一个版本:trauma cleaning (创伤清洗),他还通过物品体会逝者的人生:这些人们生前的战斗、痛苦、束缚、支撑和从未表达的情感。
在整理过程中,可鲁挑出对死者而言有独特价值和情感意义的物品,装进一只黄色盒子,转达给家属或相关者。
比如,清理一个“孤独死”的阿兹海默症老人的家。她的儿子健在,却只想要遗产。“不知道这个老太婆把钱都藏哪了”。
可鲁通过转账记录发现了她最后的秘密:每天向同一个裁缝店打5万韩元——她几乎忘记了所有事,但还记得年轻时的承诺:要给儿子买套西服。
这部剧还触及了更多社会议题,比如家暴、工伤、同性恋歧视等。
比如被观众评为“高度泪崩”的第5集,一名年轻医生在急诊室被谋杀,留下一封没寄出的信、一张隔天的音乐会门票。
可鲁去到音乐会现场才发现,男医生深爱着一名同性的大提琴手(对方也是)。但直到死后,他的真情才被人所知。
可以说,每整理一个盒子,都是让观众重新思考“我是谁、我想如何生活”的过程。
“请一定要多为自己而活”
在韩国,“遗物整理师”是2010年后才出现的新兴职业。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1990年代后半期在日本激增的“孤独死(我独自死亡)”的现象,在韩国也开始大量出现。
与剧中所展示的不同,真实的遗物整理师所面对的死者,“几乎100%是独自生活后去世的人”。他们猝死、自杀、自然死亡,临终时没有任何人的照顾。有的是拖欠房租后才被发现。
冬天死亡,到了春夏才被发现的情况也很多。天气一转暖,尸体腐烂,气味刺鼻。
吉海勇(길해용,33岁)是个有7年经验的遗物整理师。他说,委托人大致分为两类,要么是死者家属,要么是房东。房东常常抱怨:“为什么死在这里让我受苦”?而那些家人还健在的,也有不愿意接收尸体、家庭关系中断的情况。
“在我的工作里,看到很多破碎的家庭。苦涩的故事不止一两个。”
“孤独死”者的家,烧酒瓶和烟盒散落着
而吉海勇是“他们最后一个故事”的倾听者。
我印象很深的是,一个大雁爸爸(小孩去国外上学,老婆陪读,丈夫留在国内挣钱的父亲)在考试院(租金廉价的单间)心脏骤停、直接死亡。
我去整理他留下的行李,根本找不到奢侈品。在韩国,男性基本都会留下一个手表,但他却没有。他的全部家当就是牙膏、肥皂等简单的洗漱工具和几件衣服,两袋方便面。
他的妻子和儿子在考试院一楼咖啡厅等着,妻子和看起来像高中生的儿子笑着对话。一家人都没上过房间。
“我不由自主地想,如果不是为了家人,而是多为自己而活……”
《我是遗物整理师》在职业细节上很真实。比如孤独死的现场,常常需要使用特殊器具除臭、杀蛆(需要很大的职业觉悟);这份工作也常常遭受世人偏见,连车都没地方停(担心被人看到后房价跳水)。同时它也是高薪的,据报道,一个单间的工作时间为4~6天,报酬200万韩元(约12000人民币)。
以上这些情节,均取材自遗物整理师金玺别的真实经历。
金玺别
他说,人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拜托我整理遗物。比如,有些子女因为过于悲痛而无法直视父母的房间、一进房间就止不住流泪——所以过来求助;有些单亲孩子说自己“很害怕,也不知道怎么办”。
但更多是那些独居、离婚、没有社会交往的人——他们孤独地和酒精作伴,唯一的朋友是家里的电视机。
金玺别说,整理了无数逝者的家后,我才知道人们多孤独,我们社会家庭的崩坏有多严重。即使是亲人之间,也并不互相了解。
为了提高人们对“well dying(好好去死)”的关心,金玺别在演讲中谈了7个建议:
1. 请养成整理房间的习惯。“所有人生秩序的整顿和梳理,都是从你周遭的环境开始的”;
2. 当面不好意思说的真心话,写成信也可以(总之要表达出来);
3. 非常重要的文件和物品,请保管在容易找到的地方。金玺别说,“家属曾经拜托我找一张房契,最后发现它被用胶带粘在某个抽屉的下面”;
4. 别向心爱的人隐瞒生病的事实。这种情况太多了,“我曾整理一个因肝癌而死的父亲的房间,他的女儿在国外留学。在往来书信中,他竟从未有一句提到自己命不久矣的事实,而是自己整理了一个箱子,上面写着'请转交我女儿’”。女儿看到得有多心碎呀?她的后半生要在内疚中度过了;
5. 对于已经买来的东西,要物尽其用。“我整理过的不少房间都有个特点:在用的东西很破旧,保管起来的东西却很新。物品的意义就是使用,别太舍不得啦,用新东西心情也会更好的”;
6. 别为任何人而活,请为自己而活。当你感到“生活没有出路”的时候,不要一个人闷着,多去找找朋友和值得交谈的人;
7. 趁还活着,和身边的人多多制造美好回忆吧。“作为一名遗物整理师,我最想要留下的遗物,就是美好的回忆”。
“提前规划好身后事,对活着的人来说是一件礼物”
我的一个朋友说,她之所以养成定期整理房间的习惯,就是因为怕突然死掉,被别人发现她活得乱糟糟。
“人都没了,还在乎东西吗?”
“在乎呀。除了物品,还有骨灰怎么处理、葬礼怎么办。”
如今,年轻一代谈论死亡的耻辱和禁忌已经大大减少。他们希望尽可能地实现对“生命终点”的控制。
一个典型新闻:00后开始立遗嘱了,市面上也出现了许多产品,专门为人们规划身后事而服务(Cake、Lantern)。比如:
1. 你生前的最后一条微博发什么?
2. 想被埋葬还是火化?
3. 墓志铭写什么?
4. 最喜欢的专辑(在葬礼上循环播放)
5. 如何发讣告
6. 临终谈话指南(是否插管和抢救,是否姑息治疗,是否需要死亡导乐和艺术、音乐和按摩治疗师)
7. 亲人和朋友如何处理丧失、悲伤的情绪
这些产品的典型用户年龄在40岁以下。新冠疫情加重了人们的死亡焦虑,24岁的Isabelle Rodriguez早早就想好了从坟墓里发出的推特:诗歌《拉撒路夫人》,作者Sylvia Plath。
“我所有朋友都知道我喜欢这个诗人”。除此之外,Rodriguez还写下了其他重要细节:
“最后时刻的决策人(当她丧失行为能力时,谁有权为她做决定)”
宠物由谁负责照顾
骨灰会被撒在土地里,给树堆肥
葬礼BGM,播放她最喜欢的专辑“Wolfgang Amadeus Phoenix”
这类服务倡导的是“good death”, 一种有关改善生命终结的文化。
它们脱胎于一个名为“积极死亡运动(death positive movement)”的现代运动,由一位名叫Caitlin Doughty的殡葬师发起,他创建了“善终秩序(The Order of the Good Death )”组织,旨在让人们开始公开谈论死亡、健康和临终计划。
一项死亡提醒app——WeCroak甚至每天给用户推送5次通知,上面写着:“别忘了,你会死的”。
创办者认为,这近似一种冥想练习。不丹民间有句老话:“要想成为一个真正幸福的人,必须每天五次冥想死亡”。
研究发现,能够谈死会人变得更快乐,并改善人际关系。而“回避谈死”,可能会导致一种“更少觉察自我的人生”。
到达生命尽头时,我们可能不得不面临孑然一身的孤独。当我们能够像结婚、装修那样个性化地对待我们的死亡时,我们会感觉到对生活最大不确定性的控制。
这也是一种自我照顾的形式。
金玺别说,你做到的这些事,实为送给亲近之人的最好礼物。因为人与人之间,不像想象中那样彼此了解。
人们常常不会问起家人对死亡问题的看法,甚至没有问过自己。
这篇文章的出发点,并不是要展现“孤独死”有多惨——而是试图让“规划身后事”这个动作,成为“self-awareness(自我觉察)”的一个重要部分;
把目前看来还不需要的临终规划(比如写遗嘱、设计葬礼、最后一条朋友圈),变成一个体会我是谁的过程。
对你来说,哪些东西/关系很重要,哪些根本无用?什么是好的告别,什么是有质量的生活?——考虑“good death”的最好时间,是需要之前。
祝你有一天可以温柔而认真地谈论死亡。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简单心理(ID:janelee1231),作者:江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