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秋寒,是绚烂的

1
雁阵犹如一支桨,划过长空,划破了秋日的宁静。那一声声雁鸣荡开的是一缕缕轻寒,让长空变得更加辽远,变得更加空旷。
轻寒笼罩着南冈,笼罩着冈上的柿子树,柿叶上泛出了黄意,也泛出了红斑。黄色和红色晕染出来的霞光里,一串串红通通的柿子成了枝头的主角,在秋天的剧场里,演绎着火红的诱惑。最先到来的是长尾巴的喜鹊,它们知道,柿子仅有红还不够,还需要一层白,才能由涩变甜。风老鸹飞过来,在枝条上荡着秋千,审视着一枚枚略施粉黛的柿子。贪嘴自有贪嘴的本领,风老鸹们知道哪个涩味多一点儿,哪个甜味多一点,他们挑剔地选取了一枚柿子,掏空了柿腹,成了柿林中的第一批食客。被风老鸹掏空的柿子落在枯叶上,被风寒发酵后,成了香醇的酒浆,那空腹的残柿就是秋天的酒杯。一只蚂蚁顺着叶脉爬过来,偷偷浅酌了一口,便开始呼朋引伴,它们喊着劳动的号子,把残柿杯拉回洞穴。
村童在树下徘徊,他们也想变成一只风老鸹,想轻而易举地飞到枝桠上随心所欲地挑选柿子。一个野性大一点的孩子爬上柿子树,颤颤悠悠地伸出手,摘到一枚已经变甜了柿子,咬了几口,成了一只风老鸹。“风老鸹”把一枚枚柿子扔下来,树下那几个同伴哄抢了柿子之后,像蚂蚁一样回家去了。
秋风追着那些村童,喝着歌儿:耐得住风寒的生命,才配被秋天款待……


2
星星点点的白露在草尖上被冷却,变成点点霜晶,让秋天的晨曦里多了几丝萧杀,几缕凄楚。
菜地里,冬瓜的叶子在寒意的威逼下纷纷塌架了,一个个冬瓜把寒意收集起来,织成一件白色的纱衣。它们穿上白纱衣来掩盖羞涩,却变得更加羞涩。
午后,一群麻雀飞过来,叼食着草籽,叽叽喳喳地评说着,冬瓜们听着麻雀们的闲言碎语,局促不安起来,不知如何应对,傻乎乎地发呆着。
月光穿过云层,带着云朵里那特有的寒,洒落在菜地里,把披在冬瓜身上的纱衣越织越密,织成一件白色的外套。有了这件外套,冬瓜变得心怀淡然起来,不知不觉中开始打旽。梦,越来越深,越来越香……
一个老人领着孙子来到菜地里,摘了一个冬瓜抱回了家里。孙子看到冬瓜在夜色中闪现着月的光和霜的芒,说:爷爷,你快看,冬瓜和您一样老,和你一样白发苍苍!
老人笑了,说:它和我一样老,却又和我不一样。我的老,叫蹉跎;它的老,叫成熟。


3
一片片秋叶被秋风扫落,在风中旋身而舞,舞出一份萧瑟,飘成一份落寞,让秋天的身影更加萧瑟,让秋天的面容更加落寞。
夜风翻阅了西坡上的一片片红叶后,把那些红叶送到了院门外,送到了井台上,送到了竹篱边,送到了西窗下。少女在院门外拣起一片红叶,认定那是枫树写给她的信笺,夜风就是信使。她的脸颊上泛起了红晕,红叶的红和红晕的红是一样的,这样的红叫做娇羞。
少妇在井台上拣起一片红叶,在手里捻动着,捻动成一片霞光。在她的眼眸中,红叶的红和霞光的红是一样的,这样的红叫做相思。
老妪拿起一把扫帚,扫净了竹篱边的那一片片红叶。她把那些红叶塞进竹筐里,㨤进灶房。灶膛里火苗的红比红叶的红浅一些,吞噬了红叶,变成了灰白色的烬。老妪看着那些灰烬,叹息了一声,在她的眼眸中,灰烬和回忆的颜色是一样的,都是由深红淡化而来的。
诗人在西窗下拣起一片红叶,夹进了诗书中,吟咏出了这样两几句话:被寒意亲吻了的叶子变红了,有一片红叶的名字叫做娇羞,有一片红叶的名字叫做相思,有一片红叶的名字叫做回忆……


4
秋雨接连下了七八天,尘世中弥漫着越来越浓的寒意。那些雨滴拍打着一塘残荷,让人禁不住长叹:雨声如愁,雨声如愁呀!
北岭上,一丛丛狗尾巴草在寒雨的侵袭中,变黄了,发白了,和村落里的那些寡言少语的老人一样。
花坛里的月季花不甘沉寂,她们凌寒而开,开出一份妩媚。秋雨带来的那些寒意,被她们当成了胭脂,涂抹在脸上,洇润出一份嫣然,洇润出一份惊艳。
我凝望着这些抹了胭脂的女子,被她们的惊艳惊呆了。许久之后,我才慌慌忙忙掏出手机,凝神屏息地给她们拍了很多特写。坐在书斋里,反反复复品味着她们的笑容,我写下了一段话:真正的寒意既来自于季节的轮换,也来自于我们的心怀。不要惧怕寒意,因为寒意带来的不仅仅是感伤,还有惊艳。当一个寒士吧,迎寒而立,生命才会因寒而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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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郭成志,男,生于1977年,河南省镇平县人,任教于镇平县一所偏远的农村小学。南阳市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抚梦而歌》《长满青苔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