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我想有个家（小说）【红袖揽叶】
一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被饿醒了。
之前我做了一个梦，又梦见那个美丽的小姐姐了。她把香喷喷的饭菜送到我嘴边，还跟我说，咱们回家吧。我开心极了，一边点头一边摇着尾巴。
周围阴暗潮湿，一股股的霉味从黑暗深处散发出来。这是一处隐蔽的藏身地，是在假山下的一个排水暗沟。虽然没有水流出但却满是霉味，我没资格嫌弃这个地方，因为我是一只流浪狗，还是流浪狗中地位最低的小土狗。
我很饿，但是我现在不能从暗沟里出去，因为这时候公园里已经有很多人在晨练了，他们当中有不少人都带着宠物狗。这些宠物狗共同的特点就是非常讨厌流浪狗，若是被它们发现，绝对会被群起追咬。
前几天，有一只黑色的流浪小土狗和我一起躲在这洞里。后来，也是在这样的凌晨，它饿得受不了就跑出去，没想到被三只大狗盯上，一阵乱咬。我听见人们的惊叫声和大狗的咆哮声，等人们把三只大狗拉开，小黑狗躺在一滩血中间。从那以后，我不管多饿也要等到公园里人少，狗也少的时候再出去找吃的。
天渐渐亮了，我趴在洞里耐心地等着，警惕地盯着洞外。看见很多人，也看到了很多宠物狗。这些狗的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不像我身上的毛都粘在一起，还有讨厌的虫子进进出出。它们的主人一定很爱它们，把它们打扮得漂漂亮亮，有的狗狗身上还穿着小衣服。看着它们在主人身边撒欢卖萌的样子，我就知道它们一定不知道挨饿是什么滋味。有家的狗狗是个宝，没家的狗狗是棵草，我真的好想有个家啊。
其实，我刚生下来的时候，也是有家的，在乡下。我有妈妈，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我是最小的。
那时候，我每天都是在小鸟清脆的鸣叫声中醒来。我会用我的小鼻子在湿润新鲜，带着青草和野花香味的空气中搜寻奶汁的味道。顺着这味道很快找到妈妈的奶头，然后就可以吃得饱饱的了。我喜欢和哥哥姐姐挤在一起睡，但我最喜欢的，还是妈妈的怀抱。
在妈妈的怀抱里睡觉，做的梦都是美好的。我经常梦见妈妈领着我还有哥哥姐姐在开满鲜花的草地上玩耍，灿烂的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在梦里，还有一个漂亮的小姐姐。她抱着我飞到了天空里，我们和鸟儿一起飞翔一起歌唱。当太阳落山时，小姐姐把我带回了一间美丽温暖的房间里。小姐姐为我准备了漂亮的碗，碗里有香喷喷的食物。她还为我准备了小床、小被子和小毯子，全是香香的，和小姐姐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当月光洒满房间的时候，小姐姐把我抱到小床上，为我盖上了小被子。她亲了我的头，还用柔软的手轻轻地抚摸我。
她对我说：“晚安，我的宝贝。”
我对她说：“晚安，我的主人。”
这个梦我做了很多次，每一次都会从梦中笑醒，醒来后心里满是幸福。我觉得，梦中的那个小姐姐才是我真正的主人。于是，我每天吃得饱饱的，睡得足足的，等着我真正的主人出现。我要把我最好的样子，展现给她看。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我正趴在妈妈怀里安静地睡着。在梦里，我又看见我的小姐姐主人了。就在我开心得想要打滚的时候，我被拎了起来。
“喏，这只吧。”这是妈妈的主人在说话。
我看见一个男人正看着我，他嘴里的牙略微发黄。“黄牙”是陌生人，我从没见过他，可是他却用手在我身上又摸又按，这野蛮的动作让我心生恐惧，忍不住扭动挣扎起来。可是我被拎在空中，只能徒劳地摆动着四爪。
“嗯，这只狗胖嘟嘟的，很不错。”
这是黄牙在说话，他想干嘛，难道要把我带走？这可不行，我还要等着我真正的主人呢。这个黄牙肯定是个大坏蛋，我愤怒地冲着黄牙大吼大叫。
我的叫声惊醒了妈妈，它站了起来，瞪圆了眼睛冲着黄牙嚎叫起来。
“汪，汪，呜……”
妈妈的叫声里带着焦急和恐惧，后来我听到妈妈的主人大声地喝斥，之后传来妈妈的惨叫声。我知道，妈妈挨打了。
愤怒和恐惧让我浑身毛炸了起来，全身战栗不止。
“就它了。”黄牙指着我笑嘻嘻地说。一只手拿着几张花花绿绿的纸递了过来。那不是给我的，那是给妈妈的主人的，后来我才明白，我被卖给这个“黄牙”了。我被黄牙塞进了一个纸箱子里。我拼命地叫着，我在呼唤妈妈来救我，我听到了妈妈和哥哥姐姐的叫声，但这声音被一阵轰鸣声掩盖。就这样，我离开了妈妈的家，离开了我出生的地方。我是妈妈最小的孩子，但却是最早离开妈妈的，这一走，我就再也没见过妈妈了。
二
黄牙把装着我的纸箱子扔进了汽车的后备箱里，黑暗中我听到乱七八糟的声音。我很困，可我却不敢睡，因为害怕。
不知道颠簸了多久，乱七八糟的声音终于消失了。后备箱被打开，我又看见了这个光明的世界，又听见有鸟儿的鸣声，还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我有些晕也很累，静静地趴在纸箱里不动。
想起妈妈的怀抱，多温暖啊。失去了我，妈妈一定很伤心吧？哥哥、姐姐也在想我吧？也不知道今后还能不能再见到它们。
黄牙把我从纸箱里抱了出来。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我眼前有一群鸡在游荡，风吹过时我闻到了一股臭臭的味道。
“哎呀，回来啦，狗崽呢？”
“爸爸，小狗狗在哪呀？”
一位大妈来到我面前，在她身边跟着两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子，他俩的手里拿着火腿肠，他们看我的眼神里满是惊喜。黄牙把我递给一个小男孩，那孩子一把将我抱住，把手里的火腿肠送到我嘴边。另一个男孩着急地喊着：“哥哥，让我也抱抱小狗。”
我能感到两个小男孩对我的喜爱，当他俩抢着抱我的时候，我心里的恐惧消失了。虽然他俩和我梦中的小姐姐差得很远，但我知道，他俩应该就是我现在的小主人了。
那个大妈看样子也不错，因为她夸我是一只肥得跟小猪崽似的狗娃，将来能长大个，能看家护院。看来我得到了这家人的认可，我也是这个家里的一分子了。
这时，我听见猪发出的刺耳的干嚎声。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闻到一股臭臭的味道了，原来主人家是开养猪场的。
“猪饿了，让小妙去喂些饲料。”大妈大声招呼着走了，走之前顺手把我抱起来放进一个小栅栏里。两个小主人，立刻围了过来逗着我玩。但是，在黄牙的催促下，两个小主人背上书包上了黄牙的车。
小栅栏里有堆脏兮兮的草，这应该就是我的床了，没有小被子小毯子，没有香香的味道。一个表面坑坑洼洼，破旧的搪瓷饭盆就是我的碗，只是里面啥也没有，这就是我的新家了。
大妈在我的碗里盛了些稀饭，又往里面搅了些肉末之后放到我的面前。我用鼻子嗅嗅，感觉味道很香，勾引得我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于是我埋下头嗷呜嗷呜地吃起了肉末稀饭。
“哈哈，多吃点，快长大，这狗娃真不错。”
大妈一边说一边摸着我的脊背，我现在有点喜欢她了，也喜欢这新家了。虽然是在农村，但感觉也挺不错的，只要是家就行。
下午，两个小主人放学回来了，一个逗着我玩，一个把我的小窝收拾了一下。那堆草没了，一件露着棉花的破棉袄成了我的床，这总比趴在地上舒服暖和多了。晚饭是剩米饭加肉汤和几根带着肉的骨头，我吃得很饱。两个小主人陪着我一直玩到天黑才回了屋。空荡荡的院子里只剩下我自己对着月亮，我想起了梦中的小姐姐，我想，如果今晚在梦里能见到她，我就告诉她，我有新家啦，主人们都喜欢我，也对我很好，叫她放心。
夜晚睡得很不踏实，总有虫子飞到我头上。我的眼睛也有些涩的感觉，但主人们和我都没在意。可是过了几天，从我的眼角长出两陀红红的小肉肉。
大妈看见了就喊：“唉呀，这狗娃眼里长了啥，可真吓人，会不会瞎呀。这狗娃脏死了，不会得了瘟病吧。瘟病会传染，这些猪不都完了，赶紧扔了它。”
“不行，这是我的狗，不能扔。奶奶，我和哥哥用压岁钱给小狗看病，扔了就活不成了。”
我的两个小主人苦苦哀求着大妈，大妈犹豫了。她说：“唉，那就先留着吧，但是得栓起来，不能让这狗娃靠近猪。”
见大妈答应留下我，两个小主人很开心的上学去了。他们刚走，大妈就掏出手机。
“你咋弄的，挑了一只瘟狗回来，快把它给我扔了。”
大妈收起手机，用绳子把我栓到门外的树下，看都不看我一眼就回了院里。恐惧再次占据了我的心。
黄牙又把我装进一个纸箱扔进汽车后备箱里，黑暗再次笼罩了我。我想，黄牙是不是要把我送回到妈妈身边呢？
不知过了多久，黄牙把我从纸箱里拎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摔得我脑袋晕晕的。当我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被扔在路边冰冷的泥地上，周围到处都是水洼。嘈杂的声音把我的耳朵震得嗡嗡响，很多人和汽车在我眼前来来往往。我壮起胆子抖抖嗦嗦地向前爬了几步，突然，一声喝骂在我头顶响起。
“死狗，瞎了呀，差点害我摔倒。”
一股剧痛传来，我的身体飞了起来然后重重地又摔到地上，疼痛让我昏了过去。当我睁开眼时，天已经黑了，还下起了雨。借着昏黄的路灯我从水沟里爬到了柏油路上。看着眼前陌生的空荡荡的街道，我想起了妈妈，想起了哥哥姐姐，想起了梦中的小姐姐。我又饿又害怕，泪水哗哗地流下来。
三
第二天，雨停了，太阳出来了，我不知道去哪，还趴在路边。路上的人和车渐渐多了起来，但没一个人注意到路边蜷成一团的我。有几个女人路过，但她们也只是瞥一眼就走了。
中午的时候，一个女人走过来看了我一眼，随手从菜篮里掏出半拉白馍扔给我。我没胃口，抬头看着女人，心里希望她能带我回家，可她留给我的只有背影。
失望的我正啃着那半个白馍，一条老狗一瘸一拐来到我面前，身上还有血迹。走到我身边时，突然倒在地上。我猜它一定是饿了，就把白馍给了它，它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吃了几口又把剩下的还给我。
夜幕降临，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的，我和老狗就在路边的草丛里睡着了。
我又梦见小姐姐了，也梦见了我的香香的小床、小被子和小毯子，还有我那个装满美味的亮晶晶的碗。小姐姐抱着我，她身上的温暖和味道驱散了我心里的恐惧，我睡得很香甜。
天亮了，路上又开始热闹起来，我饿醒了。老狗还没醒，我叫它推它，可它已经变得冷冰冰硬邦邦的了。我不知道老狗怎么了，但我心里很害怕。我丢下它跑了，往人多的地方跑，我想找个人带我回家，带我去找妈妈。
走啊走啊，我躲过了各种各样的车，躲过了嫌弃我的人。当我来到一个大院门口时，被一个男孩子拦住，他把我带到墙角，用脚逗着我。渐渐地，我放松了警惕，我希望这个男孩能带我回家。
“它喜欢你，你就把它带回家吧。”
一个穿着红色外套的的姐姐走过来对小男孩说。当我抬起头看清这个姐姐时，我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我很想问这个红衣服的小姐姐：“主人，是你吗？”
那个男孩子听了小姐姐的话之后转身跑远了，只留下我和小姐姐四目相对。
小姐姐长着一张瓜子脸，一头短发俏皮的翘着。她用手抚摸我的背，我没有躲开，因为我觉得这个红衣服的小姐姐，就是我梦里的小姐姐主人。只是她换了一身红衣服出现在我面前，我盯着小姐姐的脸，等着她抱我回家。
一双白皙秀气的手将我抱起，我闻到了熟悉的香香的味道，那一刻我的内心无比激动，我可以确定，她就是我梦里的主人。
她抱着我来到一家宠物医院里，柜台边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正躺在椅子上休息。
“阿姨，您看看这小狗得了啥病？”
“我看看。哦，是长了息肉，动个手术二百块钱。”
“那现在就可以手术吗？”
“现在不行，它太小了还不能动手术。等差不多四个月大的时候再来做吧。放心，不是什么大毛病，做了就好了，这小狗胖嘟嘟的蛮可爱的。”
“阿姨，我能把他寄养在您这吗？我是个学生，宿舍里不让养狗。我可以交费，不让您白养。”
“小姑娘心地挺善良的，那就先寄养在我这吧。费用嘛，就算了吧。这种小土狗好养活，一把狗粮的事，有空你过来看看它就行。”
“谢谢阿姨。”看着红衣姐姐离我而去，我伤心得真想哭。
胖姨抱起我走进里屋，她对我说：“你命好，遇上个心善的人。来，给你洗个澡，然后吃点东西睡一觉。”
胖姨把我洗干净还给我上了药，我身上的虫子都没了。干干净净的我被放进一个空笼子里，胖姨拿起碗往里倒了些狗粮。
“吃吧，小东西，这可是进口狗粮呀。看见没，这是旁边这哈士奇的口粮。人家的主人可没把它当狗养，这不感冒了吗，非送来打点滴。”
“哎呦，这是啥品种的狗哇，好可爱。咦？这不就是土狗嘛，还长了息肉，哎呀恶心死了。你们怎么连这样的土狗都收啊，别把我家大郎传染上了。把你们院长叫来，我们来这可是花了大价钱的，竟然让我家大郎跟这脏狗住一起，退钱！”一个浑身珠光宝气的女人扯着嗓子叫唤，引得旁边的哈士奇也嗷嗷叫个不停。院长出来了，最后，胖姨抱着我出了宠物医院，她把我放在一个公园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