蝎梦孽情—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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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里似乎该交待一下我的身世了,其实不仅仅是别人,即便对我来说,自己的身世也是个谜。
从初记事起,奶奶就一直告诉我,说我是五爸在路上捡的,说当时我是被裹放在襁褓里放在路边的一个纸箱子里,除了一个奶瓶,还有一张写有出生年月的卡片。奶奶说那是一个并不温暖的早晨,五爸去外地做法途中,在路边听到我嘤嘤啼哭,就把我带了回来。
奶奶说的有鼻子有眼,她还曾翻箱底给我看当年包裹我的小被单。但后来被我称为“活神”的五爸却告诉我,事实的真相不是这样的,活神说奶奶的说法只是想让我断了找妈妈的念头。不这样说,我就会缠他找妈妈,就会引发他与五娘间的争斗。
活神是奶奶唯一的儿子,活神说我也是他唯一的儿子,但爷爷却会与活神相争,骂说他就没有活神这样的儿子,爷爷与活神之间的矛盾很深,他们在一起几乎不说话,说活就是争吵,一个说东另一个一定会说西,所以活神也不怎么理会爷爷,即使在路上遇见都可以不打招呼,各自走各自的路。
爷爷、奶奶和我是一家人,活神与萍萍、秀秀、及秀秀妈(活神让我称之为五妈)是一家人。
村子里一些长嘴婆在我才几岁时就会当着我的面说我越长越象活神,活脱脱就是活神身上脱的蜕,她们会嬉笑着说我就是活神的种,但却很少提说我的妈妈,偶尔提起了,也是只言片语,我很想从她们的语言里更多的了解妈妈的信息,可这些女人们更多的是摇头,说她们也不知道我妈妈是哪里人,最终去了哪里,说我妈妈来到我们村只是在奶奶屋里住了一个多月,而且大半时间都在月子期,别人是接触不到的(这个可以想象,我们本地的女人坐月子后除了上茅厕是不准出门的,而且在火炕边砌起土墙,亲戚朋友来了要进去也得先到旁边的窑洞里先转一圈去邪,以防未经过门神的检查而带来鬼祟)。她们只知道那时候妈妈还是很年轻的学生,个头不高,扎两个短发辫,显得很洋气,不象是乡下人。
我从来没把五妈(也就是活神的老婆)叫过妈妈,连五妈都很少叫,象奶一样贯地称她叫秀秀妈,那个寡瘦阴郁的女人从小就不待见我,一直骂我是“野种”,是婊子生的,我很小她就当着我的面对别人这样说,所以我从心底对她充满了仇恨,而她也似乎一直生活在抱怨里,我常常听到她在不断地骂人,骂我、骂活神、骂秀秀,或是骂村里别的人,骂的一嘴白沫。
因为活神待秀秀妈并不好,而且活神几乎从不收割打碾,所以秀秀妈常常对外人说她是活守寡,她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妈妈那个狐狸精生下我这个小杂种害的,所以她会不断的骂那个婊子,那个妖精,那个小祸害……
活神对我并不赖,偶尔也会带我去赶集,买东西给我和奶奶,所以在活神面前,我一直喜欢象叔叔家的孩子们一样叫他五爸,活神开始很反感我这样的称法,所以用好吃的东西和玩具诱惑我改口叫爸爸,我一直却改不过来,他甚至打骂我改口,也未能凑效,以至我们的隔阂越来越大,我背地里就更习惯与象村子里的大人们一样把他叫活神,也慢慢地疏远不愿意跟随他,爷爷也劝我不要跟他学邪门外道的东西。
其实活神在村子里还是有些威望的,许多人见了都叫他大师,或是活神,因为他会“法术”,能念经施咒画符,常帮人捉鬼驱邪,所以许多人即使表面与他有隔阂也不敢得罪,乡下人都认为活神是道门中人,是有些神技和法力的,怕得罪他会被暗地里使坏而倒霉。
关于活神的故事在村里传的很广,甚至神乎其神,许多人说他不仅能驱鬼,而且能收鬼,他常常在半夜里到娑罗山去捉鬼,甚至让鬼抬桥把他送到数百里之外。但这些我都未曾亲见过,我曾叫五爸捉鬼给我看,他却只是哂笑,而后说小孩子家不能想鬼,见了鬼会被鬼吃掉的。
关于活神法力如何的众多故事中,最让人信服的活见证就是村子里的大舌头王双,王双与我活神爸爸一般年纪,都五十上下年纪,人也长的高高大大,村里人说他的舌头不灵便,说话说不准就是因为他捉弄了活神。
据说活神很年轻的时候就在练法术,每年大年三十夜他都不会象别人去聚族长家“坐夜”,而是去“娑罗山”练法收鬼,据说他有不肯示人的研究法典,通过不断地收鬼炼鬼,可以提升他的法术法力,而大年三十夜就是练鬼捉鬼的最佳时日。
每年腊月三十,也就是除夕夜的子时,是一年里新旧交替的时分,也是阴阳混沌,人鬼相逢的最佳时刻,而娑罗山又是本地阴气最重的山头。
娑罗山只是个小山头,处于我们村的村东,中间凹陷,有几株大楸树,周边坟园多座,所以也有人称之为楸树坟,也有人叫死人山,山头虽然不大,却有着不少的传说,老年人都说这里阴气很重,自古都很少人到山头上种地,即使在大伏天的中午,许多人经过山头旁时心里都会瘆的慌,浑身立时会聚起鸡皮疙瘩,头发也根根竖起。
老辈人传说里都说这座山头是人为的堆造的,但却无人说的清所以,只有表兄文清才告诉我,堆造的可能性是很大的,说他曾查过山头的土质,与周边是有些区别的,至于详情,他同圈子里朋友探讨过,争议的说法两种:其一说这里处在秦直道的支线旁,离附近的霸王庄老城很近,是十六国时后秦建的带有烽火墩和兵站之一,385年新平城投城的5000多名降军就全被坑葬在这附近;而另一种说法却与明末的农民起义军有关,1635年,高迎祥、李自成率部在原东以伏击战重创明军,明将曹文诏身受重伤10余处,见外无援兵,突围无望,乃拔刀自刎,杀身成仁。战败后不久,明先锋参将——曹文诏的侄儿曹变蛟招集旧部,与明王朝的援军重建起一支十多万人的军队,在原东就地安葬曹文诏和死去的官兵,十多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从各地来到娑罗山这块不大的地方,每人添一把土绕坟场一圈以示祭拜,很快就聚起了这么大一个山包。
老辈人的话也好,文清的说法也罢,都说明娑罗山与战场有关,与死人有关。
言归正传,话说那一年三十夜,王双知道活神去娑罗山炼法后就提了一顶簸箕抄小路去了娑罗山,并在活神不经意间顶了簸箕去从活神身后绕到了活神的面前。
在原东的民间传说里,在各类鬼魂中被俗称“簸箕鬼”( 顶着簸箕)的鬼是最难降服的。
且说活神那阵儿已经使法把收来的鬼列队练法后相继驱散,已准备收法返回,对顶着簸箕的王双到来莫名惊诧,这让已彼有法力的活神心生疑惑,怀疑遇上了厉鬼,此时正是除夕子夜,一年之中最寒冷最漆黑的夜晚,山头上伸手不见五指,唯有村庄未熄的年夜蜡灯传来点点光斑,在这样的时刻,活神的各种咒符相继失威无法凑效,活神对自己的法力和处境越来越忧心忡忡,他不得不使用法宝血箭——把头上头法拔下来一根根施法射向王双,甚至咬破中指,祭起旋风,让人能感觉到周边的枯枝都在尖啸,活神爸爸几乎使出浑身的解数来驱逐眼前的“簸箕鬼”却竟然无法奏效,直惊得他自己也头皮发麻,头发根根倒立,直觉得掌心脚心冷汗直冒,连后背心也开始发凉发冷,这种僵持差点让他崩溃,活神爸爸说他自己都差点被吓死,直到村里传来一声鸡啼,直到他整个人都开始颤抖,王双才吭哧一声大笑起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的大笑不已。
活神受了这个捉弄,却并没有放弃炼法,只是王双依然一直不信,后来有一次活神炼法用法力逼火,用舌舔烧红的铡刃,王双争胜也效仿活神,再次哂笑话神耍把戏,活戏就把逼火法悄然解除,让王双再舔通红的铡刀刃,王双有了初次常温般体验的侥幸,大胆去舔火红的刀刃却瞬间被卷掉了一层皮。
王双惨叫一声在别人的帮助下送到医院就医这已不是“好奇心害死猫的话题”,他自己动手烫伤自己也只能自作自受,却也大大的树立了活神的神威。王双烫伤后的舌头后来经治院治疗虽然基本恢复,仍留下了后遗症,说话也变得咬字不真,被人称王大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