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荫文苑 / 艾雄超 : 枕头春秋 / 四六文摘

枕头春秋

艾雄超

那年秋天，我考起了师范大学。母亲早已替我准备好了出门念书的行李。大红的绸面被单、淡蓝色的床单、洁白的蚊帐都是在商店里让年轻的姑娘替我选的，质地款式自然是够洋气的了。惟有那只将要夜夜相伴的枕头，却显得是那样土气。它是母亲戴着老花镜，坐在昏暗的油灯下，一针一线逢制而成。枕面用的是土蓝布，里面装满了新鲜的稻谷壳，足有碗口粗，象一段圆柱，两头用红绸布缝成，上面绣着鲤鱼跃龙门的图案，十分精美。母亲说，灌了稻谷壳的枕头透气、软和、耐用。

这只枕头随着我从偏僻寂静的农村进入喧哗的城市。它散发着淡淡的乡土气息，与城市里的浮华之气格格不入。晚上睡觉，枕着它竟是那样舒坦惬意。月光轻轻地由窗户洒落在帐顶，朦胧一片，枕头也发散缕缕的稻香，一股悠悠的思乡之情从心底涌起，恍恍忽忽之中，便进入梦乡。有时夜不能寐，展转反侧，枕头中的稻谷壳便发出沙沙的声音，美妙而柔和，疲惫的身心自然就放松下来。每当这时，一种浓浓的情愫便在胸中荡漾开来。母亲用密密的针线，缝进了对儿子深深的关爱，在寂寞袭心的夜晚温暖儿子的思绪。这只拙朴的枕头，决不像商场里出售的那些外表华丽而骄贵的枕头，柔软有余，坚硬不足，整个儿的流露出追求享受的浮躁。

与枕头相关的趣事也不少。记得那年刚入校时，蚊帐挂起来，铺盖摆起来，那只乡土气息十足的枕头，堂而皇之地安放在“豆腐块”似的被子上面，耀眼的很。第二天系里检查卫生，几个高年级的大哥有眼不是珍宝，说我的枕头太土气，整个一个出土文物，影响了室容。他们责令我数日之内更换，免得影响寝室里现代化建设，准备迎接全校室容卫生大检查。室友们受了蛊惑，硬要扔掉我的宝贝疙瘩。我只得讲明缘由，说这是我母亲的作品，花了她老人家好多的心血，可不是一件普通破古董啊。大家动了隐恻之心，枕头才免遭厄运。

然而，谁能料到这只土得掉渣的枕头，居然还能在学校里大出一回风头，着实风光了一把呢。有一个在美术系的老乡星期天找我玩，看到我的枕头，发现新大陆似的又蹦又跳，对其大加赞赏，说这是一件极富有民间特色的工艺品，有一种返璞归真的纯朴美。她决意要借去参加美展，后来这只枕头被摆在图书馆前的橱窗里，为美术系的民间艺术展增色不少，据说还夺得名次。

同班的苗族姑娘阿贞对民间艺术品颇有收藏爱好，她缠了好几次，我只好把枕头借给她仿造。无奈大城市里找不到新鲜的稻谷壳，阿贞的复制品里只好填上旧衣服。赝品终归是假的，阿贞的复制品无全没有原装正品的气质。

由于枕头的缘故，我与阿贞也交往起来。同学们开起了玩笑，说我与阿珍“共振（枕）”了，我听了一笑了之。阿贞把仿造的枕头给我用，睡觉总是没有原先舒服，甚至害起了偏头痛。而阿贞呢，枕着我的枕头却更加容光焕发，美丽非凡，漂亮无比。我苦不堪言，就跟阿贞如实地反映了情况。她很不高兴，把枕头还给了我。不久，我的偏头痛也好了，阿贞却憔悴了半个学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