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落在抢救室里的泪水
“快,准备好,120救护车来了。”
凌晨3点40分,护士赵大胆话音未落,夜幕中便映出了蓝色的救护车警示灯。
从救护车上抬下来的是一名年逾六旬的瘦弱男性,花白的头发、深陷的眼窝、无序生长的胡须、不一样的袜子……
此刻,患者已经陷入深昏迷状态,如雷的鼾声和嘴角边的呕吐物混杂在一起,一股浓烈的酒精味充斥着抢救室的每个角落。
很明显,此刻患者不仅已经昏迷,而且存在因呕吐引发的窒息。如果不立刻解决窒息的问题,患者随时会丧命。
送患者来到医院的是3名年龄相仿的男性,他们自称是患者的工友。“他病情很重,已经昏迷了,现在要做气管插管,不然会死。”来不及询问病情,我对这3名还没有意识到事态严重性的工友说。
“他就是喝醉了,俺们是来输液的。”其中一个年长的工友用家乡话再次强调了他们来医院的目的。
不用我来回答,还没有离开的120急救医生便抢先说:“我早告诉你了,他已经昏迷了,不是喝醉了。”
“不是喝醉了,会是什么问题?”工友很不解。
我一边准备着气管插管的物品,一边接着说:“完全有可能是脑出血,不管怎么说,先保命!你们还是赶快通知老板和患者家属吧。”
护士赵大胆将3名工友请出抢救室,我则将喉镜插入了患者的气道之中。
“联系到患者家属了吗?”这个问题是我最关心的,因为患者的病情极其危重,随时有死亡的可能。一时之间,几名工友难以联系上患者家属。在向领导请示后,我决定在继续联系患者家属的同时一切按照正常的流程进行抢救。
进行气管插管后,我同护士赵大胆带着患者去做了头颅和胸部的CT检查。
在搬动患者的时候,我发现这名患者系在腰间的裤带,是一根用白布做成的布条,竟同30年前我爷爷的一模一样。这根泛黄的简易裤带就那样系在患者的腰间,一头系着生活,一头系着生命。
CT检查结果同我预料的一样:脑出血、脑疝形成、吸入性肺炎。
几番催促之后,患者的老板来到医院。工友们口中的老板,是一个不到50岁的男人。从老板的口中,我得知了患者的一些基本情况。
患者的真实年龄为63岁,来自外省,在工地上打工将近两年,平日里除了血压有点儿高,没听说有什么疾病或者不适症状。当天晚上,因为气温骤降,几名工友聚在一起喝了点儿酒。饮酒后,患者开始头痛、呕吐,但并没有引起患者自己和工友的重视,因为大家都认为这只是醉酒的表现。直到患者出现意识丧失的症状,两名工友才意识到要将患者送进医院“醒酒”。
这个老板是我见过为数不多的有担当的人,他关心的是患者的生命,而不是金钱。但患者的病情极其危重,必须要第一时间告知患者的直系亲属。这不仅是道义使然,也不仅是人伦所需,更是医生的义务。
几番周折后,工友终于在宿舍找到患者的那部旧手机。通信录里只有几个没有备注姓名的电话号码,我拨通了排在第一位的号码。
“喂,你是×××的家属吗?”
“是的。”
“我是医生,×××因为脑出血昏迷正在医院抢救,你能赶过来吗?”
我简要地说明情况后,并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电话那头一片沉默。
“喂,你在听吗?”
家属问:“严重吗?”
谢天谢地,家属并没有将我当成骗子,也没有挂断电话。但是,让我意外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家属听完我的介绍后,只说了一句,便挂断了电话:“我去不了,你打电话给我家老二吧。”
父亲命悬一线,儿子却置之不理,除了让我感到愤慨,还有一丝凉薄。无奈之下,我又拨打了通信录里的另外一个电话号码。
在拨打了3次之后,电话终于接通了。
“請问,你是×××的家属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