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哦,民二班

哦,民二班

江苏东台  杜 鹃

一九八四年九月,一点不夸张地说,过五关斩六将,全县几千民办教师预考,刷剩315人。统考,最后录了31人,进入到江苏省东台师范。加上大丰的17名学员,共48人一同编入民办教师二班。

上    课

48名学员,男生32人女生16人,年龄最大的36岁,最小的才22岁。东台籍大丰籍的学员都涉及14个乡。大家怀揣跳农门的愿景,走到了一起。

开始几个星期,同学们处在相识阶段,课上,正襟危坐,瞪大眼睛,仔细笔记;课下,安静自习,认真作业,取长补短。

呵,过了一段时间,同学之间混熟了,学校科室及教学流程清晰了,感觉就那么回事。故尔,自习课时男同学插科打诨,女同学则家常里短,有唱歌的也有打毛线的。

老师上课时就不那么老实了,本来我拨同学水平就不是很洼,原来在家有教过初中语文、数学、物理、化学、英语的,但也有长期任教小学低年级学科的。只不过为了跳农门都转教小学课程了。因此,课上有做小动作的,有看小说的,有看似沉思实则在考虑家庭琐事的,不一而足。

老师毕竟是老师,时不时的喊注意力不集中的同学出一出洋相。几位男同学也有妙招,得想办法治一治喜欢叫同学回答问题的老师。

陆老师教小学算术理论的,他以为我们在家教初中,料定这玩艺不一定说出个所以然。哎,后排那同学,你说说这怎样推导。老师,我是在位上说,还是上去写啊。只见他在位上说得头头是道,去板演写得龙飞凤舞井井有条,惊得老师一楞一楞的。随后该同学反问了老师一问题,老师想了许久竟没答上挂了黑板。

教语文基础知识的赵主任,请某同学造一祈使句,“再说一遍!”学员身起声到。主任一楞,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储姓老师普通话不是很好,可语基上有这一节越不过去,那真是扬州的驴子学马叫,什么央啊,前鼻,后鼻。有点滑稽。

小徐老师地理课上得正酣,一小朋友突然钻到教室里找爸爸,老师可爱地说,小朋友不讲话。

小何老师刚上体育课那会,我同学队伍稀拉,他竞说,不站好我踢了你。赵同学说,你踢下试试,小何自己倒粲然笑了。

几番下来,任课老师上课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听则听,你做你的事,我完成我的教学任务,不挂我的相就好。

有次,老师忘了没来上课,徐乃祥同学就毛遂给我们讲语法。

高函大专物理毕业的梅同学李同学赵同学反过来读中师,也真的难为他们了。其实不是为了端铁饭碗,谁愿意来吃这个苦。而现今,教龄减两年,工资没有民转公同事的高,情何以堪呵!

虽然学习有点郎当,但我们文化底子还是厚实的,连老师都说这民师班就是能考。同学们说,我们久经考验“烤不化”。无论是平时考试,还是省里统考,都是一次过关。

 

活    动

民师一班毕业后,在东台师范我班即成老大。你想啊,普师班都是细拿宝小,初中毕业考上的,才十七八岁。教师培训班属东台县教师进修学校,虽说在一个地盘上,他们来镀金的,并不转户口。倒是我们,可谓有点自鸣得意,高他们一筹。

既然是老大,总得有点范儿吧。

有的。

教学大楼基础还土,我们只用一天时间,挖的挖,挑的挑,抬的抬,保质保量完成了任务。

校运会三千米长跑,我班出五人,三人拿到名次,老将冯子才---沈新庭获第一。

同学组队与教师蓝球赛,我们体力充沛,动作灵活,比分就是领先。

那什么演讲比赛,百科知识、三字、普通话、班报、征文竞赛没有不获奖的。

这些活动里,最轰动的要算是我班在全校开的一场有模有样的演唱会了。

有美术细胞的同学出了海报,大大的高音谱号骑跨在飘扬的五线谱上,下面标上记叙文四要素。

那天下午在学校礼堂。

开场合唱《中国,中国,鲜红的太阳永不落》,器乐合奏《喜洋洋》,二胡独奏《赛马》,诗朗诵《风流啊,风流》,男声独唱《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男女声对唱《龙船调》……

水平不是很高,也没有灯光布景,但这恐怕是东师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弃    考

任课老师还算不错,惟D老师有点中规中矩有点师道尊严。D老师长嘛样?呵,看过文革期间的电影《决裂》么,那里边葛优他老爷子葛存壮出演的马尾巴的功能---孙教授一角,前额铮亮,鼻梁架一金丝眼镜,即是他,活脱脱的绝对不要化妆。说实话,D老师充个初中语文教师那是绰绰有余的,一口京味普通话,一笔洒脱的粉笔字,板书的条理,上课的神态,教学的节奏,那是无可厚非。然,老人家并不太注意因材施教,把下面的听众当作小学生,做小动作的当堂羞侮,回答不出问题的站着好久不让坐下。D教授哎,您可知道堂下一众都是成人,多数有家小,教龄少的几年多的十几二十年的人啊。当时参加高师函授语文的有三个学员,撞日溜出去听课,其他任课老师心有不快但却不说什么,可D老师一看堂下空了几个座位当下大光其火,说了好多难听话,并在一节课上指名道姓地批评Z同学,说几句嘛就罢了,可教授像是到了更年期,喋喋不休,没完没了。我等同学,皆是批评学生的,岂受得了这般膈应。Z同学反唇相讥也说得重了:依我看听课要看这课值不值听。把个D老师呛得直翻白眼,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其实同学们都知道,高函语文的从先秦文学到唐宋八大家到现代作家的名篇杰作熟读于心,那边紧张复习准备统考,你说哪有心思听你逐词逐句讲解《黔之驴》、《郑伯克段于鄢》、《回延安》。幸好下课铃响。由此为期末现代文选弃考埋下了定时炸弹。

期末,明天上午要考《现代文选》。宿舍里不知谁说了一句,D老师可恶,不考他的科目,让他挂挂相。一石激起千层浪,不知怎的就那么一呼皆应。话传到女同学那儿,平时没少挨D老师批评的尤为赞成。

翌日上午八时半,《现代文选》试卷发至各同学案上,十分钟过去了,这同学抓耳,那同学摸腮。这个看天花板,那个旋笔杆。D老师很诧异,半小时过去了,没一同学动笔,全在张飞穿针—-大眼对小眼。

D老师情知不妙,一路小跑到校长室,H校长驾到,同学们,有什么事考好再说,这不考试是不对的……我们的班干呢……我们的党员呢,校长的哭腔都出来了,近乎哀求了。

无论怎样劝说,而后转为恫吓,就是没一学员应答。

D老师相当,不,是非常沮丧。收回各同学的试卷,收腹含胸,低着头悻悻地走出教室。

 


湮    灭

弃考这事,在东台师范掀起了轩然大波。学校领导层异常震怒,放出话表示要彻查,查带头的,要处分。一时间黑云压城。民二班也不平静。推脱的,这事与我无关,我不知情,我随大流;紧张的,这事我参与其中,但并非我带头;旁观的,我参与了,就这事学校能把我们怎样,怕什么怕?

班委会责无旁贷。我们这班委会,第一任班长为王同学,被学校抽去工作,改由刘同学耿同学任班长副班长,张同学任生活班委,马同学任文艺班委,何同学任体育班委。另班上有四名党员三男一女,被同学戏称为“四人帮”。学校将两班长找去谈话,众同学的心为之一紧。关键时刻,还是两班长有主见,有思路,站到排头。转移视线,将学校推上前台。思路是:一、班主任W老师夫妻吵架造成左小腿受伤,我班一学期无政府状态,学校过问过吗?二、我班建有学生支部,学校组织过参加总支活动吗?三、任课老师无端侮辱学员,学员反映过,学校查处过吗?四、省统考数学后近三分之一学生担心不及格,情绪低落,少部分女学员哭泣拒食,是班委会做工作,你学校在那里?此次弃考,只是导火索,学校有很大责任,我们要反映到东台教育局,更要反映到盐城教育局,还要反映到省教育厅。有理有节,学校没想到摸到他们头上,觉得理屈,怕事闹大,对校不利,倒反过来问两班长怎么办。呵呵,反客为主抓主动。处理结果是,做个样子,《现代文选》出卷重考;学员放寒假回家,党员留下学习反思。其实,党员只滞留了一天,也回家过年了。真的给学校面子了。

关键时刻,同学们团结一致,与校方斗智斗勇,耶!

 


谊    浓

我们八四年秋季入学,八六年一月离校,八六年上半年实习,学制两年,在校只有三学期。实事求是地讲,这三学期所受的正规教育,学了不少东西。可尤为珍贵的是同学情谊。

从同学求学期间结婚,班上同学参与婚礼,同欢共舞;

马同学而立宴客,二十几名同学由学校骑车三十几公里到乡下贺寿,吃过晚饭原路返校。是骑的自行车啊,我的亲!

赵同学为满足大家看电视剧《霍元甲》,请人用板车拖来大电视机,镭射机,在教室播放几晚,不收分文。

赵书记(学生支部)为发展几同学加入党组织,整理政审材料,带人到东台的富安,大丰的新团、三圩等地外调,行程几百公里。

何同学任体育委员,清晨起床铃响,他第一个起身,而后招呼同学,“各位啊,起床锻炼了!”劳动时先领后还工具,身体力行;张同学任生活委员,订伙、退伙、结账,三个学期如一日,任劳任怨。马同学为提升同学普通话水平,坚持将每日一句写在黑板左上方。

平时,虽然大家时常相互之间开过无伤大雅的玩笑,比如请女同学吃瓜子“香个嘴”;善意的挖苦让吕同学下不了台,“你是中师生,我也是中师生”而激出了泪水;小L同学冲澡时,大同学故意说荤话,让其有生理反应,久占澡盆。但都不影响同学之情谊。同学一年半,48名同学没吵一次嘴,没发生一次摩擦,除了几个小朋友未婚,那都是有家室的,但也未曾有越轨行为。

我们对老师也是不错的。上面提到班主任老师腿伤了,每天班委会委派两同学自行车推送陪护医院换药打点滴。几同学棋艺精到,时常陪张老师在学生宿舍里对弈。老师搬家等活儿都是我们男同学包圆。

发生弃考事件后,马同学借在全校演讲比赛时指名道姓地打了D老师招呼。

往事悠悠,回忆美妙。

我以为除了各自根植于内心的修养外,还有同学无须提醒的自觉,以及以约束为前提的自由和为别人着想的善良,因为我们是师范生,是光荣的人民教师。

哦,民二班,我们人生靓丽的时光!

【作者简介】

马钦庭,江苏东台人,已退休,小学高级教师。中国硬笔书法协会会员,中国一笔双钩书法家协会常务理事。先后在《家教周报》《江苏教工》《学校管理》《小学生数学报》、《江苏教育技术》《盐阜大众报》等报刊发表文章数十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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