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尉班主任走了||周玉林 / 四六文摘

夜晚时分，我离开了老师的家。没想到三小时之前的18点37分，老师他走了，永远地告别了人间。

在回家途经文庙的红绿灯路口，抬头忽见半扇下弦月，挂悬树梢，面颊隐现红肿。我惊住，难道老天也痛惜我的老师，让一轮圆月戴上衷思的布带，遮住了半边面颊，躲到树梢那儿伤悲？

七四年的九月，我开始上中学。开学第一天，我们毕恭毕敬地坐在教室里。

我叫郑建一，关耳郑，建设的建，一二一的一。是你们的班主任。

这是郑老师的开课独白。他人个头高大，显得有些清瘦，眼晴炯炯有神，走路抬腿迈步，身板直挺，转弯都近似乎直角。反正有一种什么韵味，当时说不出来。后来，证实这迷人的应该叫做气质吧。是一种知识分子的气质，一种书香门第的气质，一种军魂的气质。

这种人格魅力，叫我崇拜，凡是他上得的课都不敢调皮，很是听话。可惜的是，我没能像老师那样，考入大学。

老师青年的时候，二十外岁就考上了山东大学，是历史学的本科生。这不算什么牛，在上大学之前，他是海军少尉，在青岛基地从事气象预报。一九五零年就当兵了，当时才十六岁。如果不是因为岁数小，就雄纠纠气昂昂跨过了鸭绿江，部队领导看他小，看他有文化，最终没被批准。

老师是平凡的人，老师是有传奇的人，于是乎我敬称他少尉班主任。为他，我感觉自豪。

少尉班主任是江苏武进人，大学毕业后就回老家当了教师。后来，随夫人调到了我们淮阴市当教师，因为夫人吴医生被分来我们市二院工作。他随妻子过来，老夫老妻七十多载，从两小无猜，到相濡以沫；从青春年少，到两鬓斑白。相敬如宾如一日，举案齐眉伴始终。

我们的老师，教学之余有个让人羡慕的爱好，象棋、围棋、桥牌。在我上学的时候就听说，在东大街里的工人文化宫，老师下盲棋，而且是以一敌三。可见水平之上乘。

郑老师的贡献，除了教书育人，桃李满天。其实，更大的贡献是我市的象棋事业。在遗体告别的那天，我市象棋协会的朱会长，如此感叹。

如今的象棋界的领导、同仁，都是他的学生。郑老师是象棋协会的老领导、老前辈，是我市象棋事业的开拓者，领袖之人。现任的朱会长讲: 在五年之前，他组织了周围一片的象棋高手、各地翘楚，拜会了郑老师。一起畅谈象棋之道，以及发展之路。

一个人，能被他人拜见，说明这个人自身不凡，才被尊敬。一个八十岁的老人，能被一群人礼拜，证明这个老者，活得深受爱戴，智慧冠群。贤人说: 做个高尚的人，一个有利于人民的人。我们的郑老师，应该算是吧，两袖清风，普渡后生。

郑老师当了我们四年的班主任，七六年唐山大地震后，老师曾一度居住在学校的空旧教室里，我们的师生情那时候不曾有体会，如今思念起，却是清清楚楚。自习课老师坐在讲台旁边，总会跷起二郎腿，并且脚会左右摆动，我坐在第一排老会看到。那思考的神态栩栩如生。他的讲话特有韵味，不紧不慢，很儒雅。

毕业后，我们走入社会，参加工作，经营着小家，一晃几十年。直到两年前，离别四十载的我们，被老师召唤重逢，大家都老了，老师八十多，我们也近花甲。但是，老师亲切如故，使人倍感温暧。

同学之间，无论富贵贫困，都不要嫌弃；无论普通市民还是在职官员，都不要攀比。这是老师在团圆聚会时的聊天精神。

近两年，我去老师家看望了几回。老师对学生的情感随处可见，提起某某某，他侃侃而谈；讲到谁谁谁，他一清二楚，并且翻出收藏的学生花名簿，指点给你看。与我们坐在一起聊天，精神焕发，特别地高兴。

军港的夜啊，静悄悄，海浪把战舰轻轻地摇。年轻的水兵，头枕着波涛，睡梦中露出了甜美的微笑。

海浪啊，你可曾记得？在青岛的基地，曾经有一位海军少尉，为了战舰的出海，把望着气象；为了首长的指挥布防，预报着天时与地宜。海浪啊，你曾经洗礼过的士兵，转业后仍然有着一颗军魂，在教育事业上发光发热，直至身躯没了体温。

少尉班主任，他走了。2020年11月8日的上午，在淮安市嫔遗馆的中厅，进行了遗体告别。来参加的亲戚、同事、领导、学生举行了默哀。当哀乐响起，我格噔颤动，如同电流窜过。老师就这样走了，如此地安祥，如此地无牵无挂。生命如此这般地轮回，願天堂里的老师，拿九天作棋盘，执星星为棋子，让我们在夜晚的月光下，仰头观望一一你的智慧棋艺，你的不凡神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