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散原创】刘建安作品 | 拾煤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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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在醴陵县城出生，吃商品粮的人，长到七八岁时，很多人都有过拾荒(废铜烂铁、废玻璃、布条等)、拾煤渣，然后到废品店、瓷厂里去卖钱，以赚取学费的经历。
六、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中期，社会上的环保意识还很薄弱，窑炉的燃料都是木柴和煤炭。举县城郊，除省、部级开办的国光、星火、电瓷厂等八大瓷厂以外，县、镇、居委会开办的小企业，亦如雨后春笋一般，使得整个县城的工厂到处都是星罗棋布、烟囱林立。其中办得较多的厂子，有烟花鞭炮小厂、小型机械加工、纸箱包装厂等，更有生产各式各样的陶瓷，需要使用很多柴火、煤炭烧窑的企业。乡村里有一种叫枞树的枝叶，含脂量很高，是原新生瓷厂窑炉引火的好燃料。每当一长串结队而来的高车，唱着"咿咿呀呀"的歌曲，经过我们宿舍旁边的公路时，我们立即就会或放下饭碗，或搁下铅笔和作业本，急着赶到高车后面，偷偷地扯下几把枞树叶作玩具。因为枞树叶为一簇簇的针尖状，两叶匀称对开，我们偶发奇想，以此发明了一种两相交叉，扯架争斗的游戏。
在我们商业局职工宿舍里，一般多子女，父母祖上又无半点头衔，家庭成份还不够好的孩子，长到六七岁时，因为每半年都要交一两元钱的学费，便会在散学后、周末、寒暑假里，被父母催促去附近的瓷厂拾煤渣，捡废品，以帮助家庭减轻负担。
一手提着一只畚箕，或挽着一只篮子，一手拿着一块楠竹片，或一只一头锤直了的马钉做的刨具，这就是我们此行出征的一应行头。我们家里三个，前后隔壁邻居家里四五个，都是六到十岁的小不点，从相对干净整洁的一身出门，到两三个小时以后，我们就会满身满脑的炉灰，满脸满手的黑炭，得胜回家——瞧瞧那只半载或满载篮子里的煤渣，就是我们引以为豪的战利品！
附近的瓷厂，有距离一华里左右的烈士塔电瓷厂、新胜工业瓷厂，两三百米左右的新生(即以后成为县办的全胜瓷厂，今日的恒万小区)瓷厂，以及本局开办的商业局电瓷厂。
上述较远的瓷厂炉渣坪，通常是十岁以上的大孩子们的天下。在那里讨学费，因为厂子的规模大，煤渣多，拾煤渣的"同行"也较少，竞争也就相对平和，故此，他们一般都能早去早回。而本局瓷厂，因为路途较近，利于运输，最小的跟屁虫们于是就得以就地取材，捡点碎肉。我们兄弟仨，属于后一类拾炭大军的小纵队。每天放学后，一放下书包，就会拿上行头，去到本局瓷厂的炉渣坪捡煤渣。
商业局瓷厂的位置，几乎就在我们的家门口。一个约五十平米大小，两三米高的圆形窑炉，每隔几天就会升炉、出炉几天，产品是安装白炽电灯使用的西铃，以及布线使用的，俗称檐老鼠的电夹子。每次升炉的几天里，每隔二小时左右，就会出一两车炉灰，那就是我们一窝蜂地一拥而上，跟着拖车去拾煤渣的时候。待窑炉师傅将翻斗车翻转，车里的炉渣，有时还带着一坨坨未燃尽的暗火，有时带着冲过水，降过尘，温度还很灼人的炉温泻满一地时，我们早已占据好有利地形，争先恐后地刨捡起来。捡满一篮子，约摸有十二三斤，大约需要两到三个小时。我们将其提回家中后，再集中放在一个大篓子或箩筐里，待到存满百十来斤，我们兄弟几个便一起用畚箕分成几担，挑到瓷厂的煤炭坪里，经过保管员验过质量，称过秤，随即接过0、09元/斤的报酬后，我们便喜滋滋地回家，交到笑眯了眼的父母手中。有时候碰到父母高兴，也会一人一毛钱，发给我们去买小花片吃呢。
窑炉工里，有一位十八、九岁的年轻师傅，名叫杨在和，长得浓眉大眼，笑容可掬。他的母亲和我们父亲一样，都是在药材公司的最基层工作。鉴于这种关系，他班前班后经常到我家来小坐，喝喝茶，聊聊天什么的，我们打小就认识他，并亲切地称他"杨叔叔"。有几次，因为周末，拾炭人过多，或者煤炭质量尚好，燃烧充分，以至炉渣灰里几乎无炭可寻。眼看时间都过去一两个小时，天都快黑了，我们的煤篮子还是空空如也。这时，他便会趁一个没人看见的机会，打开炉门，直接用铲子从炉子里，铲几铲烧得正旺的"煤渣"，经过淬水浇灭、冷却后，便放到了我的篮子里……
到炉渣坪里拾煤渣，其实还真的需要一双长套鞋。可怜我们兄弟三个，自小到大，谁都没有在小学阶段穿过一双长套鞋。当年若是有它，我就不会在学校挖防空洞时，也只穿平口套鞋，以至泥深没鞋浸透水，冻伤了双脚。某年出现冰冻天气，可以用长条櫈滑冰时，我也不会弄得一双鞋子里全都是泥和雪，只得早早收兵，直到第二天，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人家滑。在炉渣坪里拾煤渣时，一不小心，就让几坨还有余火的煤渣飙进鞋子里，烧烫得我叫苦连天，脱鞋不及……
原先的干部家庭，或者独生子女家庭的孩子，都有长套鞋穿，可他们却不需要去拾什么煤渣或废品，可以尽情玩耍。当时，我真是好羡慕他们哟！正是：家庭出身成份高，伢妹大细受牵连。童年拾炭忆往事，一双套鞋苦涟涟。
作者简介：刘建安，湖南醴陵市人，醴陵市作协会员。出生于1961年3月，现在醴陵市文物局工作。下班之乐，含饴弄孙，文字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