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的热毒,无药可治
文/归途如虹
薛宝钗在《红楼梦》第七回里对周瑞家的说:“再不要提吃药。为这病请大夫吃药,也不知白花了多少银子钱呢。凭你什么名医仙药,从不见一点儿效。后来还亏了一个秃头和尚,说专治无名之症,因请他看了。他说我这是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幸而先天壮,还不相干;若吃寻常药,是不中用的。他就说了一个海上方,又给了一包药末子作引子,异香异气的,不知是那里弄了来的。他说发了时吃一丸就好。倒也奇怪,吃他的药倒效验些。”可见,薛宝钗是一个生下来就有病的人,而且她这种病除了和尚给的“冷香丸”之外,无药可医。其实,“冷香丸”也无法根治薛宝钗的“热毒”。
什么是“热毒”呢?我们来看看《庄子·达生》里的一段话:“有张毅者,高门县薄,无不走也,行年四十有内热之病以死。”可见,在庄子看来,那些奔走于官宦人家,对于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十分渴望的人是有“内热之病”的,而且这种病是致命的。那么,薛宝钗的“热毒”是否可以这样解释呢?
薛宝钗在贾元春省亲的时候表现得很积极。她写的颂圣诗十分雍容华贵,颇有皇家气象。“睿藻仙才盈彩笔,自惭何敢再为辞”这句诗,歌功颂德的意味十分强烈。而且,薛宝钗还很善于体察贾元春的心思。她细心地发现贾元春把“红香绿玉”改为“怡红快绿”,就猜测贾元春不喜欢“香玉”二字,建议贾宝玉把“绿玉春犹卷”改为“绿蜡春犹卷”。她甚至这样说:“亏你,今夜不过如此,将来金殿对策,你大约连‘赵钱孙李’都忘了呢!唐钱珝咏芭蕉诗头一句:‘冷烛无烟绿蜡干’,你都忘了不成?”
可见,在薛宝钗看来,贾宝玉将来去考取功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贾宝玉感激她,称她为“一字师”,还说以后不叫她姐姐,直接叫她老师了。可是,薛宝钗却说:“还不快作上去,只管姐姐妹妹的。谁是你姐姐,那上头穿黄袍的才是你姐姐!你又认我这姐姐来了。”薛宝钗把贾元春说成是“穿黄袍的”,可见,她对于贾元春的身份是何等羡慕。
薛宝钗为什么那么羡慕贾元春呢?因为她一开始就是打算进宫的,可是她没选上。至于为什么没选上呢?薛宝钗觉得,都怪哥哥。《红楼梦》第三十回里,薛宝钗因为贾宝玉说她体丰怯热,就很生气。这时候,她说了一句很值得玩味的话:“我倒是像杨妃,只是没一个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杨国忠的!”她这样说,不仅是感叹自己的哥哥不争气,惹上了人命官司,还是个败家子。也是在讽刺贾宝玉。她的言外之意是,你贾宝玉倒是有一个当娘娘的姐姐了,你怎么还是没有一官半职呢?
杨国忠是什么人呢?他本名杨钊,是赌徒出身。他和杨玉环是从祖兄。也就是一个祖爷爷的兄妹。关系是比较疏远的。可是,自从杨玉环成为杨贵妃之后,他也开始进京打通关系,利用手里的人脉开始经营。结果,他靠着自己作为一个赌徒的精明,博得了唐玄宗的垂青,很快就平步青云了。对于安史之乱的爆发,杨国忠要负很大的责任。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国贼禄蠹,居然在薛宝钗口中比贾宝玉和自己的哥哥都强。可见,薛宝钗对功名利禄的渴望已经到了一种多么严重的地步。而且,我们通过这句话知道,薛宝钗觉得,就算是像杨国忠那样,靠裙带关系走仕途经济道路,也不可耻。
薛宝钗经常劝导贾宝玉走“学而优则仕”的道路。薛宝钗也说过,男儿读书明理,辅国治民,是正道。也的确如此,在古代,读书人最好的出路就是当官。最好是当名垂青史的贤相,比如魏征,或者当为民请命的清官,比如包拯。可是,薛宝钗也意识到,官场腐败,读书人读书的目的只是为了追求功名富贵。可是,薛宝钗自己难道不在乎功名富贵吗?她的《临江仙》里,那“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咏叹难道不是她的心声吗?她所谓的青云之志,就是希望自己的丈夫可以平步青云。
薛宝钗看到贾宝玉不听自己的劝导,很失望。她多次讽刺贾宝玉。说贾宝玉是“富贵闲人”。看到香菱学诗,贾宝玉感叹“地灵人杰”,薛宝钗却借此嘲笑贾宝玉,变相地鼓励贾宝玉。可见,薛宝钗在这方面的确是用心良苦。薛宝钗的务实没有错,可是她过于在乎实际利益,让自己失去了少女该有的心性。贾宝玉为此感到非常可惜。甚至有人觉得,薛宝钗空有女儿身,却毫无女儿性。薛宝钗如果是一个男人,倒是有可能成为一个好官。可惜的是,薛宝钗是女儿身,无法建功立业。
表面上看,薛宝钗之所以如此现实,也是环境所迫。父亲去世,哥哥不争气,母亲也没主见。薛宝钗必须承担起家族重担。可是,按照《红楼梦》里的说法,薛宝钗生来就有“热毒”啊。
薛宝钗为什么生下来就有“热毒”呢?我觉得,和薛家本身的家族性质有关。薛家是皇商,是紫薇舍人薛公的后代。皇商不仅是皇帝的奴才,也是商人。商人逐利,因此很容易变得唯利是图。甚至,在某些人看来,无奸不商。出生在这样的家族里,也难怪薛宝钗生下来就有“热毒”了。
我们再来看看薛姨妈这个人。薛姨妈真的是一个“慈姨妈”吗?她真的想要把林黛玉说给贾宝玉吗?我觉得,鬼才信薛姨妈的话。而且,金玉良姻就是薛姨妈一手炮制的阴谋。为什么呢?按照薛宝钗的说法,和尚给的是海上方,和“不离不弃,芳龄永继”八个字,说这八个字必须刻在金器上。也就是说,金锁不是和尚给的,而是薛家人自己打造的。不过,薛姨妈却对王夫人说:“金锁是个和尚给的,等日后有玉的方可结为婚姻。”这不是谎话是什么?
其实,和尚根本不可能给薛宝钗一个金锁,更不肯能预言薛宝钗的婚事。因为如果那个和尚是赖头和尚的话,他就是来度脱薛宝钗的,一个来度脱别人的人,怎么可能去预言别人的婚姻呢?不过,薛宝钗却说来自己家的是个“秃头和尚”。可见,有可能“一僧一道”里的赖头和尚根本就没有来过薛家。如果连和尚都是编出来的,那么有关金锁的话就更是空话了。更有意思的是,按照《红楼梦》第二十五回里的说法,贾宝玉病危的时候,“贾母、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等存地不离,只围着干哭”,可是当一僧一道来到贾府救助贾宝玉的时候,薛姨妈就像是压根没见过一样,和他们一句对话都没有。薛姨妈都没有上前感谢赖头和尚给了海上方。可见,给薛宝钗海上方的即使是个和尚,也有可能不是那个赖头和尚。
所以,我们可以看出,薛姨妈这个人很虚伪奸诈。而且,她的奸诈是很隐蔽的。她表面上对林黛玉很慈爱,很体贴,还认了林黛玉做干女儿,还说自己的儿子配不上林黛玉。实际上,她一心希望自己的女儿做宝二奶奶。薛姨妈这种想法无可厚非,可是她却用谎话来给女儿谋划姻缘,这样的做法实在是有点卑鄙。
而且,薛姨妈溺爱儿子,儿子无法无天,打死冯渊之后,因为贾雨村的包庇得以脱罪,薛姨妈都没有教训儿子,却带着儿子进京了。还带着儿子女儿长期赖在贾府不走。薛宝钗有这样一个母亲,自然会从娘胎里带来“热毒”了。
如果说《庄子》里的那个张毅,只是有“内热之病”的话,薛宝钗就更加严重。在曹雪芹看来,薛宝钗是有“热毒”,这种“热毒”已经深入薛宝钗的骨髓,“冷香丸”只能暂时压抑住这股“热毒”而已。我觉得,这是薛宝钗非常可悲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