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作家在线』王玉梅：井陉印象

作家介绍：

  王玉梅：女，70后作家。秦皇岛市昌黎人，《碣石风》杂志社编辑部主任，发表散文、小说、文化随便若干。

井陉印象

　

（一）

　　我对井陉印象的真正形成，是在离开井陉以后的漫长时光里。不妨把井陉这座城市想象成一个恋爱对象，深入其中的话，那凝重的眼神，高大的背影，匀净的呼吸，夜色里的心跳，庙会街上的回眸，拉花街上的明丽跳跃，总会成为无数团忽明忽暗、时浓时疏的不规则色彩版块的组合，让一个感性女子失去理性的静默，更与两个代表着完整与客观的“印象”字眼失之交臂。

在我看来，印象二字的色彩该是浅的，如夏夜里的月光，每道光亮都似被深邃如海的情感目光所浸润过，没有刚性的突兀，有的，只是被绢丝氤氲过的又暖又长的远方。这样想着的时候，车轮就驶过了千山万里，那个石家庄市后花园的井陉小城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可是，井陉依然好像是在我眼前的书页里。我有时真的怀疑，我真的曾经去过那里，住上几天几宿吗？真的去抚摸过古村落里的石墙吗？真的挤在长长拉街队伍里凝视过一张几岁女童忽闪着长长睫毛的脸吗？时光回转，我是坐了谁驾驶的车，和一群什么样的人，去过那书页里的神秘地方做过客？

时隔半年，这种恍惚的感觉，竟然是那么真实。有时候，我自己就真的被自己的种种疑问给蒙蔽了，这样的感觉，是不是很奇怪呢？

　　　　　　（二）

不得不提一下富海大哥。是他的频繁热情相约，让我们与千里之遥的井陉生缘。

我是那种被惯性冲着走的人。除了用跳跃的文字求新求异，我生来抵触陌生的事物。包括陌生的人，陌生的地点，陌生的事情。所以，车在行走的时候，我的思维还停留在原地。以至于那些经过的一个个路标、地名都成了空气。以至于那行驶仿佛成为与我无关的形式。只是随着地方的不断变化，随着与井陉的时刻接近，我与素未谋面的富海大哥的电话联系越发频繁。他告诉我行走路线，我再机械如朗读天书一般转告给司机兄弟。有时候他的声音也成为天书，我用惊异的啊啊生表达着我满腹的疑惑，却不知在这样的一个谈不上沟通的方式里我们的友谊也在加深。也是，除了我这个素未谋面的文友大哥之外，我们一行七人都对井陉小城一无所识，毫无关联，我们所有人的情感支点，都架在这个照片上看来身材高高大大、面目慈善如佛的人身上啊！

人如果在遥远而陌生的地方，即便是细弱盘丝的情感，也会被无限放大。仿佛一切山水花草、街巷楼舍，一切陌生空间里游离着的空气分子，你走近它们，深入它们，进而欣赏它们，喜欢它们的温暖情感入口，都是那份你曾在熟悉的土地上曾经淡漠甚至忽视的情感。所以，当车从那个挤满一辆辆运载矿物的大货车间挤出，从那个有些神秘有些诡秘的井陉出口驶出时，那声“我在出口西侧等你们”的需要仔细辨别才弄明白的话，使我们车上一行七人的情绪顿时高涨起来，一种叫做温暖的液体注入我们体内，那预测的几天的停留时光，一下变得神秘美好起来，它们站在未来的不远处微笑着向我们打招呼，那种特殊的精神面孔让我的心格外平静。

　　富海大哥是一个热情洋溢的人，他果真如照片里一样高高大大，精力四射。一张圆圆的如来佛祖的脸上，嵌着一双笑眼、一对笑眉、一张无表情时嘴角也自然上扬的笑嘴。我觉得世界上一定再没有比他更接近如来佛祖长相的人。他笑起来的样子完全可以当做世界通用的典型的QQ表情符号——诠释着善良、真诚、开心。

在适量酒精的作用下，富海大哥更加健谈，一桌子的饭菜和人，顷刻间因他而彼此熟识起来，有了聆听与被聆听、欣赏与被欣赏、品尝与被品尝的愿望。那饭菜仿佛摆在了自家餐桌上，那身旁的陌生人也变成了自家的兄弟姐妹。酒是引玉之砖，让我们感受到富海大哥真诚、豪爽的为人风格。酒过三巡，我们约他唱歌，他便起身欢唱，一首声情并茂的《我是公社小社员》让我们大大开了眼界。他声音嘶哑，神态动作却相当到位。随同的静姐是一个本地颇有名气的歌唱家，她的一首首昌黎民歌《绣灯笼》《捡棉花》随之脱口而出，那熟悉美妙的歌声，因为在异地，听起来更加亲切，仿佛与我们随行的另外的隐匿的家乡人，因为一时激动显出原形，与我们一起加入这幸福时刻。

生活的景深是多么悠长而神秘。一个QQ好友，竟然延伸开那么多美好而生动的时刻。生活中的美丽是折叠的，隐匿的。美丽生活的入口是真诚的心加怀有梦想的期待。生活就是一个静止的蝴蝶，爱与美会使蝴蝶展开翅膀，让你欣赏到缤纷的美艳。

珍惜一切的遇见。珍惜友谊。生活就会撒播隐匿着的斑斓雨花。纵容短暂，也会点缀一生，让活着的姿势不落俗套，新鲜脆亮。

　　　　　   （三）

　　井陉的与众不同，在于井陉人特有的精神面孔。

闭塞的山区，给井陉的男人女人们脸上都打了一个典型的地域烙印。是的，因为与海洋的远离，即便在一张艺术造诣极高的井陉少女的脸蛋上，你也难以从那精致五官的变化与动向中捕获到丝毫与“灵动”相关的精神信息。他们的目光中可以有闪亮，却少有闪烁。他们的表情可以很灿烂，却鲜有妩媚。他们说话的声音可以很轻软，却无法现出诡秘的弯转。他们中的女人，可以青春靓丽地展现在眼前，却鲜有百媚妖娆。

总之，他们的审美整齐划一地与山定位在一起：坚定，仁爱。不媚，不随波逐流。他们的物质外在和精神内在，都规避着那两个柔韧性极大的“圆滑”二字。他们的心都和大山一样，敞开着面对太阳，他们的身体也和大山一样，坚定地面对着风雨。

在我看来，一个人的精神面孔远远重要于他们的物质面孔。有的人，物质面孔清晰俊朗，精神面孔却模糊萎靡。我崇拜精神面孔清晰而坚毅的人。那样的人可以瞬间成为我心中的长城，令我无限敬仰。我也喜欢精神面孔干净清新的人，那样的人总是内心慈善、给人以温暖。井陉人的精神面孔就是干净而清晰的。因此他们有着坚定的信仰。他们的言语间透着无比的坚定和真诚。独特的地域赋予了他们与生俱来的淳朴情怀，也孕育衍生了本地极其强烈的艺术气息。

是怎样一个粗心的佣人，将主人晾晒在阳光下的珍贵画卷忘了收回，以至于它具化为井陉古村落逼真的现实版。这静静的村落里，充满的是轻轻的陈诉。久远的石碾，光滑的石路，墙壁厚重的石屋，以干擦墙技艺巧砌而成的围墙，那透着斑驳光亮的石墙缝隙，恰到好处地组成一个个慈眉善目、历经沧桑的老年妇女的神形，她那柔软的目光，像似被什么神秘的器具打磨，从封尘的历史缝隙中透过来，依旧有一种让人震撼的亮度。

那一刻，寒风料峭，可深入其中的行走，总是带着一种宽厚的暖度，仿佛每一个脚步的起落，都沐浴在一片深情目光的回眸里。雅韵是历史失语的喉咙，沉默是历史依托村落的表达。这片古村落是一个典型的井陉文化符号，也是一个涂抹了色彩的历史符号。我们步入这里，行走其中，接受的是一种新异的文化洗礼，人生最美是体验，体验会带来极致，会带来人生的丰满和承载的维度。

在我看来，古村落亦是面部异化的井陉人。她深重的诉说里，饱含着太多难以言说的坚定和无法度量的温暖。给凝视她的我们带来一种强大的心灵冲击力。

应山而生的井陉人，淳朴的可爱，执着的可爱。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在井陉找个婆家，带上我的父母来这个安居，不图物质享受，只图个在淳朴的亲人、陌生人之中简单幸福地活着。活成个八十岁依旧载歌载舞的老太婆。活成一个井陉人手工制成的乖巧面塑。活成一棵晶莹剔透的浇凌花。活成一簇夜空下璀璨夺目的打铁花。

淳朴不仅是外在性格，更是一种精神张力。井陉的拉街表演，是我所见过的精神纯度最高的群众表演。浩浩荡荡的表演队伍，你也许看不到一个专业性很强的舞蹈动作，你也许看不到一个可以搬到正规舞台的节目内容，可是，当那一个个眉开眼笑、浓妆淡抹的耋耄老人映入你的眼帘，当那一个个睫毛忽闪如雨刷、满脸稚气、在相机前显得分外拘谨的小孩子们呈现在你的镜头。你的内心，会不会有一种深刻的感动。这感动高于艺术层面。我一次次凝视着那身材走样了的中年大妈的舞姿，一次次凝视着那笑如菊花的老奶奶的脸庞，还有那笑的露出了牙齿的围观老大爷的面孔。我眼睛湿润了。我为他们幸福。为看到幸福他们的自己幸福。此刻的他们，多像哺乳的母亲，一边微笑地看着孩子，一边哼唱着轻柔的歌曲。多像园田里灌溉的老伯，一边疏通着清澈的水流，一边用闪亮的眼神对视着院子里的瓜果。多像夜里里数星星的孩子，一边发着稚嫩的童音，一边充满着对夜空的想象。你一定见过一朵花开的姿势，那就是他们。你一定见过一群游鱼在水草间嬉戏，那就是他们。你一定见过春风吹过，路边垂柳上泛出的淡淡鹅黄，那就是他们。你一定见过花前月下，如胶似漆的甜蜜情侣，那也是他们啊。

每个有品味的记者心里都藏着一个精准的测量仪，以此测量精神的纯度、定位精神的走向。他们因这样的场景而惊呼，而赞叹，他们用争前恐后的闪光灯记录和表达着他们的心音。以此，来证明无数人各异的走过。以此，来证明无数心激情地跳过。

　（四）

人生里的很多相遇，都是一种诗意的错过。错过的痕迹处，沾染着生命的湿度，最易勃发出精神的茂林。

与井陉的相遇，相知，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人生中，有些相遇，成了唯一，盛开为可触摸的花草。有些相遇，成了光影，幻化为多姿的诗园。

半年了，井陉的那村，那街，那巷，可好？慈眉善目的富海大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