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边闲笔 [10]
书边闲笔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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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观东西方文化差异
从鉴赏传统绘画比较,中国画可以随意题款、印章,西方画却绝不可以,因为中国强调感性,讲究天人合一、物我交融;西方重视理性,讲究物我分离的独立个性原则,从而形成了东西方不同文化传统在审美意识上的差异。
日前翻读日本当代艺术理论权威田渊晋也著作《缝纫机、蝙蝠伞邂逅于手术台——现代艺术新解》,知道在更为抽象的现代艺术上,东西方审美意识也有不同。中文版序讲到,欧洲现代艺术家从来不会重复制作一件艺术品,哪怕这件作品受到怎样的好评,也会弃之不顾,他们率性地个人主义更看重不断创作,具有新形式的作品。而日本现代艺术作品从某种程度上讲更“好看”、“完美”,因为日本现代艺术家一旦发现一种艺术形式,就会为了追求形态在技巧上的完美而不断创作下去,不断制作相同形式的作品。在日本(我以为可以是一种东方式的),艺术家为了自己而制作作品的动机很薄弱,而是对鉴赏者有一份敬意,作为对观看者的“礼仪”为基础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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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造悬疑
我们在欣赏犯罪侦破等类型小说时,常会惊叹优秀作家制造悬疑细节的神奇效果,却无法懂得作家是怎么运用这种“创造性思维”。美国著名犯罪小说编辑斯派塞在一篇文章中举了一个实例,可以让我们真切感受到悬疑制造是如何推动情节发展的。
“史密斯侦探在研究溅到墙上的血迹时,某个画面浮上心头,他突然领悟到那个可怕的夜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很怀疑自己能不能证明这件事。”这里,作家“还没告诉我们到底发现了什么,读者的心就一直悬在那里,于是作家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分散读者的注意力,让他们不断猜测,吊足胃口。”这是一种正在进行时的叙述,而下面失败的例子是结束式的叙述:“史密斯侦探在研究溅到墙上的血迹时,他明白琼斯就是谋杀犯,因为……”如果故事才进行到全书的四分之一,这样的叙述不但无法推动情节再发展,读者也难有更大期待,“叫读者怎么有兴趣继续读下去!”
同时,斯派塞提示,“背景和现场感能使故事有宏伟阔大的结构体系。”“在麦金尼斯《盲目的信念》中,他把新泽西的汤姆斯河小镇描绘得如在目前(从地理位置到小镇风貌无所不包),几乎和主要人物一样令人印象深刻;卡波特《冷血》中克拉特家族被谋杀的堪萨斯小镇也是如此。而汤普森的《血和金钱》中,主角希尔的故事和对德克萨斯州与德州居民的描写所占篇幅几乎一样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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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的选择
我读书看似主要在社会和人文科学类,比如文学、历史、政治、哲学、社会等学科知识,却也已经算得上是广阔无边的知识宇宙。即使是文学,也包括了小说、散文、诗歌、戏剧等几个大类,就是天才的脑袋,也不是短暂一生所能掌握。但我确实对这方方面面的知识都充满好奇心,什么内容都敢读,并自我感觉收获良好。
不过,透过这些表面,我读书始终坚守两个大的原则,那就是知识性和趣味性。知识性又分原创性和经典性。趣味性稍微宽泛点,有时书籍装帧美观,图画精美,也会有极大的诱惑力,但关键还是在文字的审美力。
年轻时读书喜欢抒情或夸夸其谈的浮浅文字。中年以后,才更喜欢冲淡、简练,对抒情文字避之唯恐不及。即使思辨,也偏爱机智和没有伤害力的自我解嘲式幽默,再不喜欢那种好象天降大任、唯我独尊、替天行道的雄辨滔滔样。算是悟到了天下事物各有宿命,条条小道也能最终通向北京。
现代科技社会的信息不断呈几何级数对我们的大脑轰炸,真正能够启迪心智的知识很少。这就需要我们慢下脚步,用耐心锻炼智慧,分辨出真正能够武装我们生存能力的知识,并学会享受这种知识带来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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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的反讽性
读菲利普.罗斯的采访录《行话——与名作家论文艺》。罗斯在与奥斯威辛集中营幸存者,后来成为著名作家的普里莫.莱维的对话中,谈到了工作的反讽性。
“工作创造自由”这几个字被纳粹刻在奥斯威辛集中营的大门上,但明显对纳粹军人和犹太犯人有着绝然相反的意味。犹太人的工作是将自我直接送往死亡之路,工作变成毫无用处,也毫无意义,是对工作的严肃意义的可怕戏仿。也有另一个例子,一个痛恨德国人,痛恨他们的食物,痛恨他们的语言和他们的战争的意大利瓦匠,当集中营看守安排去砌墙时,他把墙砌得又直又坚固,这并非出于服从,而是出于专业的尊严。
这种工作的反讽性不但得不到自由甚至是自掘坟墓。推而广之,那些制造武器毁灭人类的工作,或者监狱的劳动,甚至军人的荣誉,也都是不人道的,因为这三种(可能还有更多)工作都源自一种虚无的基因,是对人类尊严的戏仿,在伦理上都最终通往自我否定的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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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的功能
乌拉圭流亡作家爱德华多.加莱亚诺的《拥抱之书》,是一部章节短小,文体多样,思想尖锐而精深的杂文集,很能给人隽永的艺术享受。在以《艺术的功能》为题的两篇短文中,讲了两个小故事,对艺术的抽象功能作了形象传神的描述。
阿根廷作家圣地亚哥.科瓦德洛夫要带儿子迭戈去第一次见识大海。他们向南方旅行,大海就在远处高高沙丘的另一边。当父子俩长途跋涉之后终于爬到沙丘上面,耀眼、浩瀚的大海蓦地迸入眼帘,儿子被美景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当他终于能够说话时,颤抖着,结结巴巴地请求父亲:——“请帮我看吧!”
一群传教士去拜访被公认为非常睿智的酋长。肥胖的酋长冷静沉默,聚精会神地听着他们用印第安语念诵的布道。当结束时,所有的传教士都满心期待着酋长的总结。酋长不急不缓地评论道:——“那是在挠痒。挠的范围很大,挠得很好。”
接着,他又道:——“但是挠的是不痒的地方。”
伟大艺术的功能就像令人惊叹的大海,充满丰富而深刻的神启。艺术家就像是带领我们第一次去参观大海的那位父亲,我们不自由主地被艺术中浩瀚、耀眼的美丽与庄严震撼得几乎说不出话。平庸艺术的功能就像那些传教土的布道,虽然挠的范围很大,挠得很好,但却是挠的不痒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