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风寒 || 淘沙桥亭村：人杰地灵玕溪陈

小寒过罢，天色好得奇妙，久违的宝石蓝底上云朵流动，流成最美背景。来到淘沙镇桥亭村玕溪组，但见山势蜿蜒，山峰一路涌翠叠秀，村庄、田地在山之怀抱安静卧着。玕溪是位于市东南边陲的古村，向南再过石门村就是抚州，西边翻山就是秀市镇，尧峰在东，水库在西。村前溪水清亮，别小看涓流一脉，这正是贯穿平川沃野的河东文化河流——槎水之起源。

沧海桑田，六十年代修建金桥水库，村子搬迁出去，但是“羁鸟恋旧林”，近些年乡亲们又纷纷迁回老基址，旧貌换新颜。只有古樟苍苍，溪水流过金桥水库，流向辽远的山外。

库区堤坝位置很早有一座古桥，据说峻工时派人守着，过路人得绕道而行。一日中午，有个须眉皆白老者牵牛过去，连说修桥是好事，可眼下牛困人饥，身子骨经不起折腾了。守桥人于心不忍，就说趁无人赶紧过。哪知牛到桥中间居然停下，定神兀自拉了一大堆百草丹（牛粪），才摇着尾巴哞哞过去。守桥人苦笑不得，决定将其铲下桥，岂知水面居然弹出眩目金光，闪灼刺眼，而老汉与牛都魔法般消逝。他死劲揉眼，河上光芒久久未散，于是下河，结果捞上来一把把闪着金光的沙子……从此，桥称“金桥”，之后不断有人在河道沙里淘金，“淘沙”镇遂由此而得名。

玕溪距镇五六公里，姓陈。远祖是唐末居住在福州的陈端，讳原，做过吏部尚书。其子陈嵩避乱到赣州，因武功升为兵部尚书；三世光嗣又迁往陕西；四世陈恕字仲言，文武兼备，宋太宗为他亲自题字殿柱“真盐铁使”，擢封为参知政事，可谓簪缨世族。九世陈庆，字大年，宋神宗时（1067-1085）从陕西祥符县来作富州判，因此定居干陂（二世改称玕溪），陈庆尊为干陂始祖。到其五世人望、人安、人炎、人杰四兄弟，个个卓越不凡。人望1204年出粟赈贫传为佳话，第二年辟为房陵南尉，第四子陈略，善词赋，大建书楼训迪后辈；人安儿子陈致之1207年中乡举；人炎长子陈器之中乡举，小儿子斗月号性斋先生，1231年填词赋亦领乡举，平生豪迈，风流倜傥，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与徐鹿卿、蔡薦、玫轩、李登、松麓、李隆登，鲁斋、袁渐等十八人结为青云课社，名重江右，真是户户弦诵、家家琴书，一时陈氏儒风大振成丰邑望族。其中最出名的是陈人安的孙儿陈杰，乃南宋未年江西诗派重要诗人，守义笃学，留存的《自堂存稿》更是一笔可贵的文化遗产，列入《四库全书》。

陈杰（1218-1297），字焘甫，号自堂，又号覃山主人。十九岁父亲去世，家境贫寒，但聪颖好学精通易经，1249年冠乡荐，登理宗淳祐十年（1250）进士，授迪功郎，赣州簿守阕，1256年差涟水尉，摄扬州酒官。1260年任湖广总所幹官，1262年循承直郎，1265年考举及格，除奉议郎知江陵县，兼荆湖制阃权宜。次年转承议郎，接下来盈行在，登闻检院，以言去。1269年刑湖制司参谋转朝请郎，1272年转朝奉大夫，除广东宪不赴，1274年知临江军辞去，次年除大府寺丞知袁州，又辞，改除工部郎中，提点江西路刑狱兼知赣州等，兼江西制阃参谋（相当于省政法书记秘书）。就这样仕途辗转沉浮，终究不得申志，加上言路闭塞谏而不行，1276年召赴行在时不赴，遂解印归丰城。祥兴己卯年（1279）南宋灭亡时，隐居江西杏花村，讲学东湖书院。他的妻子洪全中（1229-1307）是饶州余干人，出身官宦之家。姐姐洪和中嫁给李演迺，即李义山侄子。当初她父亲择婿时，李义山（其妻亦是饶州安仁人）推荐陈杰，洪、李两人来到干陂上，看到玕溪古柏森森，人杰地灵，便毫不犹豫说：“此婿已定也。”

陈杰在豫章讲学时已过花甲之年，学者以其号尊其为自堂先生。其诗稿《自堂存稿》有十三卷，刘辰翁作序。刘辰翁乃文学大家，吉安才子，两人都生于宋元易代之时，恨奸臣误国，痛大厦倾覆，国亡后都隐居不仕。陈杰与谢枋得亦为好友，谢是著名爱国诗人，诗赋豪迈文章奇绝，率义军江东抗元，失败后流亡，绝食殉国。陈杰《予以甲寅冬过弋阳石桥戊辰正月重过》赋诗念谢：“周行淮汉万山川，重此经过十五年。野老眉间新世事，蹇驴背上旧吟鞭。几分春色梅花后，一片归心杜宇前。深谷有人难问信，石桥倚遍晚晴天。”足见两人相善。

陈杰与宋亡投水的江万里亦同声同气，与角陂徐经泉，后泉徐鹿卿均有诗赋唱和，足见其学识人品之不凡，远非一般“幕僚”。其诗歌题材广泛，忧国忧民、即事感怀、山水田园等诸多方面，诗风不落窠臼，直追韩孟，兼收陆游、范成大诸家之长，在宋末诗人中可谓头角峥嵘。譬如《仲宣楼》：“一雨真成五月秋，十年重上仲宣楼。峥嵘岁月欺人事，浩荡乾坤入客愁。孙刘气力三分尽，蜀汉山川百战收。可是登临无限意，闲看西日下城头。”多少感慨萦心头，化作文字意深藏。晚清陶福履、胡思敬编的《豫章丛书》也收录他的诗稿，《四库提要》给予高度评价。

陈杰之子子陈渊然作玉山县丞，孙子陈仲易（号灌园徒），博通经史承继家风，专门研究易学，仰慕徐孺子、苏云卿高节，同样隐在东湖办义学，将祖业八千石米捐供做伙食，四方学者不远千里而云从，名魁江右，朝廷两聘不起。明末陈友谅聘为军师，仲易宁死不屈。南昌太守刘润有挽诗：“征书两顾衡门下，知是先生隐德迂。老圃种葵春剪玉，芳亭点易露研朱。平生子孺心如契，千载澹台像可图。浩浩东湖风月霁，敢烦后学识真儒。”到明代玕溪陈氏仍然人才辈出，如今开枝散叶，分蘖各处。

倘徉村庄恬然安静，老人们坐在高高竹料上，院里桔子金黄挂满枝头，山鸟在稻田里觅食，溪水映着天色。正是：“人间万事秋毫细，跳出须弥顶上看”。历史是不该忘记的，岁月隐藏多少诗篇等待我们去探索。

资料参考：《玕溪局陈氏七修族谱》、 《剑邑文库》

感谢范国华、陈长贵等提供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