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作家】沈保玲/卖花婆婆 / 四六文摘

卖花婆婆

作者：沈保玲

在苏州拙政园的门口，看到一个很老的婆婆，拿着一个花篮，里面放着一些香囊和茉莉花，手腕上也套着不少茉莉花编成的手串。我们看了她一眼，她就笑眯眯地过来，问我们：“买点花戴着不？”一边就拿了两个花手串往莉涵的手上套，笑着说：“好看，真好看，女孩子戴花，就是好看，又香又好看。”又拿了两个往扬的手上套，继续笑眯眯地说：“你看，是不是好看，太好看了。”

手串戴着很漂亮，白色的茉莉花，一朵朵用极细的金属丝穿起来，浓浓的花香。老婆婆又给其他女游客戴花去了，莉涵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跺着脚，恍然大悟地说：“我知道她是谁了，她就是那个网红卖花婆婆。”

抖音上，有一个很火的苏州老婆婆，一直在拙政园和狮子林门口卖花，别人问她卖了多久的花，她说卖了一辈子，七八十年了，问她年龄这么大了为什么还要卖花，她说她要永远卖下去直到老死，因为：“今生卖花，来世漂亮”。

苏州是我最喜欢的城市之一，就像一个烟雨中的古装少女，刚从水墨画的一塘清荷中出来，浑身都氤氲着灵气，眼珠妩媚地转动，俏皮又鲜活。苏州城的姑娘，天生就带着风情，带着花香。她们走在江南园林的苍竹奇石中、走在寒山寺千年的钟声中，走在平江路的小桥流水中，走在昆曲和评弹的绝代芳华中，细腰款款，巧笑嫣然。

看着老婆婆依旧纤秀的背影，我的眼睛仿佛穿透时光，看到了她年轻时的笑靥，如花的眉目，如葱的小手，几片花瓣落在她的头上，又落入水中，那水，带着香味，流向远方……

少女时的她，应该是一个花农的女儿，每天哼着软糯的江南小调，头上插着的茉莉，清香四溢，在风中微微颤动。偶尔也会穿着一件美丽精致的旗袍，媚眼如丝，看着心爱的情郎。身后，是灿烂的花海，起伏着无垠的香浪。

卖了一辈子花了，一生都与花做伴，她的整个生命应该都是花香，整个灵魂应该都是花香。同时，她又把美丽和清香带给别人，丰盈别人的人生，装饰别人的生命。她的愿望很简单：今生卖花，来生漂亮。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芬芳美丽满枝桠，

又香又白人人夸，

让我来将你摘下，

送给别人家……

女人如花。

女人都是爱花的，女人都是爱美的。女人如花，花样年华，谁不希望自己的生命永远清香四溢、艳丽绽放呢！

母亲也是从江南的烟雨中走出来的。记得母亲瘫痪第三个月时，人开始从失去生命的恐惧中挣扎出来，不再每天烦忧害怕。有一天找我要镜子，说看看自己什么样子了。她拿着镜子左照照，右照照，很不满意地说：“我怎么变得这么丑了呢。”我在旁边痴痴看着，知道了一个道理，母亲再老再病，她也是个女人，女人就会爱美，就会难以忍受自己的难看。那一瞬间，我忽然想要落泪，忙拿来梳子，把母亲的头梳得水润光滑的，给她洗脸，擦香香，又找来一朵红色绢花插在她头上，母亲笑骂：“丑死了，快拿开，我这么老了，戴什么花！”一边却不停地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

母亲也是很爱花的，虽然没有条件种花，但从她喜欢绣花就可以看得出来。我偶尔拿一束花回家送给她，她都非常欢喜。花，真的点缀了母亲的生命啊。

花，点缀了所有女人的生命，每一个女人的灵魂，其实都是带着香味的。不管她是年轻还是年老。

从女人的名字就可以看出，女人跟花是连在一起的，花，成了多少女人的名字，也成了多少女人鬓上和梦里的装饰。因为，花很美；因为，花可以装饰女人的美；因为，女人跟花一样美。

母亲，她如果去了天国，一定住在花园旁边吧；如果有了来生，一定是一个每天打扮得香喷喷花团锦簇的漂亮小女孩吧。

一路逛去，苏州的街巷里，到处都有卖花的婆婆，有的把编好的花串，放在小篮子里，也有的挑着担子一大把一大把地卖着花束。卖花声不大，但此起彼伏，大部分是茉莉花，又白又香，婆婆们虽然努力讲着普通话，但仍然明显听得出吴侬软语的醉人韵味。

一路上，我们买了很多花，每个人的手上和脖子上都开满了美丽的茉莉花，白色的花衬得双手纯洁如玉。我们带着满身沁人心脾的花香，在苏州的大街小巷逛着。不少游客看着我们四个花仙子，都乐呵呵地笑：“你们戴那么多花干嘛？”我们也乐呵呵地笑，告诉他们：“因为，今生买花，来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