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法分析:篆刻过程中的上石手法
其实上石应当放在刀法前面讲,因为只有上完石才能施刻。但我们因为“刀法”是篆刻主流技法三要素(即篆法、章法、刀法)之一,所以我们把三要素连在一起介绍了,把“上石”放在了“刀法”之后。
所谓“上石”,简言之,就是把写好的印稿文字转印到石面(或者其他材料的印面)上,印稿转到印面上之后,是镜像反字或反图,只有这样,刻完钤印出来,才是正稿。
关于上石,方法很多,最传统的有以下几种:
一、直接写和直接刻
关于反写上石,就是用笔,直接将印稿反写到印面上,这种方法被很多熟练的篆刻人采用,理由很简单,不复杂,不需要准备工具,也有利于掌控字形,但前提是非常熟识篆书。
当然,反写上石也可以借助于小镜子,因为正写的印稿,在小镜子里的镜像,本身就是反字或反画了。依照镜子里的印稿,写到石面上就可以了,操作简单,不需要仔细介绍。
(镜子里的印稿)
镜子里的印稿,是反字,可以直接用来“写石”。
实际上还有更简单的,就是写印稿时,用透明或半透明的纸,写完之后,直接用印稿的背面痕迹写到石面,实际上也是得到了镜像反字的效果。
(用拷贝纸写的印稿背面)
但这其实都已经不是所谓的“上石”了,都算是直接“写石”,因此也不再细细说明;
更有一部分高手,他们在刻印时,直接用刀在印面上“起稿”或直接奏刀施刻,省去了“上石”过程,这当然也行,不过需要很非常好的基本功才能达到,对初学者并不合适,这里也不再讨论。
二、水印上石
水印上石是最传统,最“正宗”的上石方法,用这种方法上石的篆刻名家里,最有名的是“元朱文近代第一”的陈巨来先生。
(陈巨来像)
能证明陈巨来先生以“水印上石”完成上石操作的是他的著作《陈巨来治印墨稿》(实际是陈茗屋先生整理出来的),依照书中收集的大量墨稿来看,“水印上石”是陈先生最主要的“上石”技法。
(《陈巨来治印墨稿》书影)
关于水印上石所使用的“水”,传统的方法是用水,但是也有特例,比如陈巨来先生,他是用唾液上石的。
如果用唾液,那么可推广性就实在不强。一方面因为不卫生,另一方面每个人的唾液酸碱等指标可能完全不一致,不具备普适性;
其他名家还有用白芨水上石的说法(增强水的黏性),大部分名家则以清水上石,但实际上属于同一类,因此我们简单复述一下书中所载陈巨来先生上石的步骤,实际上就是“水印上石”的步骤:
“印稿写好后,覆在印面上,一般用清水洁面濡湿,而巨来先生是伸出舌头一舔,然后盖两层毛边纸,用指甲着力砑磨,书写的印稿便移现在印面上。这种方法叫水印上石法。巨来先生是向其师尊叔孺公学来的,据说这是赵撝叔遗下的。至今江南印家大多也还是在使用这种水印上石法。”
(陈巨来先生的水印上石稿)
至于具体操作步骤,可以参看下面的“化学材料上石”,所不同者,只是印稿有碳粉打印稿和墨写稿的区别,上石液有化学材料与了清水的区别罢了,具体操作,如出一辙。
三、用化学材料上石
这里的化学材料,指风油精、洗甲水等,它们替代了水印上石里的清水或唾液。用化学材料上石,印稿不是用墨汁写出来的印稿,而是需要是用碳粉打印机或复印机打印出来(这很重要,一般的家用喷墨打印机坚决不行)。
下面详细介绍风油精上石(洗甲水上石操作基本相同,但洗甲水味道刺鼻,所以不推荐):
1、需要准备的材料:
(1)风油精。这个没有特别要求,风油精也不是处方药,到药店里就能买到,不拘品牌,都可以。
(风油精)
(2)调整好尺寸大小,用碳粉材料的打印机(或复印机)打印(或复印)出来的印稿(这里用了汉印“太医丞印”)。
(打印稿)
(3)准备刻印的石料。临摹常规的汉印,用2.5cm大小的方形石料(这是一块5元钱的巴林石,印面有裂,好在,只是用来上石)。
(石料)
(4)木质印床。只是用来固定石材,这种最原始的木制印床要好过可旋转的金属印床,因为后面还有抑压动作(只有高级印床没有这种原始印床的,没办法,就用高级印床了)。
(木质印床)
(5)一小叠纸巾,如果没有,可以用毛边纸、宣纸等的边角料替代,有吸水性的纸就可以。
(一张纸巾)
2、操作步骤
(1)将石料夹上印床,固定好,固定之前要保证石面经过打磨,打磨后石面的石粉抖落即可,不要用手去抚摸,以免手上的油脂粘上石面(油性皮肤的朋友特别注意)。
(固定好打磨过的石材)
(2)将打印好的印稿反扣在石面上,对齐四角,叠成一个套子,以确保上石时的准确性。
(叠套子)
(3)将印稿套子取下,在石面涂薄薄的一层风油精,量的控制宁少勿多,一般以涂匀印面即可。
(涂也风油精的印面)
(4)将印稿套重新套上印面,在印稿套处面再涂风油精,以风油精沾湿印稿,在背面能够清晰看出印面字样为标准。
(涂湿印稿)
(5)将纸巾覆盖在纸稿上面,用圆石头或茶杯盖、牙刷棒等(只要是又光又硬的材料就可以)去抑压纸巾,动作是不断的打磨反砑,磨的程度,就相当于给这一张餐巾纸抛光,这个时间长短,可自行控制,目的是为了保证印蜕的碳迹与石面充分接触,风油精起作用将纸上的墨迹褪到印石上。
(砑磨纸巾)
(6)移除纸巾,看到印套背面,干燥,清晰。
(吸水吸油抑压后的印套)
(7)揭去印套,上石成功。如果不清晰,可以等彻底干燥后,以浓墨毛笔重新描补。
(上石效果)
3、扫尾。揭下的纸套不要扔,在奏刀过程中,还可以对照参考。
(用完的印套)
前面说了,如果是手写的印稿,想用风油精上石的话,只须将手写的印稿复印一次即可。
(手写印稿)
手写印稿是硬功夫,是手上、眼上功夫的真正锤炼,要加强练习。
四、用复写纸上石
有个别情况,比如记得细朱文多字印,因为文字笔画细、密,如果用水印上石、风油精上石都会引起印面笔画模糊,奏刀时失去把握,于是,许多印人又将复写纸引入上石操作。
具体操作是:先在固定好的石面上覆盖一层复写纸(文具店里就有卖,红蓝都有,几元钱一大盒,极易得,颜色的选择取决于石料颜色的深浅与个人喜好),然后固定好,再将印稿扣在上面,以圆珠笔(或水笔)用力描写印稿,将印文通过复写纸印到石面上。
(文具店里的复写纸)
这种方法的难点在固定,可以借助橡皮筋、胶水等在四面绑好或粘紧,书写时小心一点即很容易完成。
有优点,就是印稿上石好,可以较好保持印稿的书写性,笔意不失。
五、关于上石方法的辨析
以上内容,基本概括了目前篆刻界最为流行的上石方法,最有争议的是风油精等化学材料上石,一些老印人称这是旁门左道、歪门邪道,但他们却对“水印上石”情有独钟”,认为那是“祖宗家法”,但实质呢?
“水印上石”是用清水(或唾液,或白芨水)将墨汁书写的印稿中的墨汁从印稿上浸泡下来,追求的结果是把我们“写好”的印稿转移到石面上;“风油精上石”是用“风油精”将复印或打印的碳粉从纸上分解下来,追求的结果是把印稿上的内容转移到石面上。有差别吗?差别不大!
如果说风油精在上石过程中油份会泡洇了印稿、影响效果,那么水印上石也同样会因此造成印稿线条的损失,相比,没有高下之分。硬要区别,风油精可能上石效果会更清晰些。
(陈巨来先生水印上石后模糊的印稿)
但老印人们为什么还是反感和排斥呢?因为害怕初学者从此贪图方便,不好好练篆书,不认真写印稿(“写稿”对于篆刻很重要),两种上石方法中,印稿的形成有差别,两者之间差一个“写”的过程,这才是风油精上石为多数传统印人排斥的原因,解决的方法也有,就是初学者力求写好“印稿”,至于水印上石还是复印后风油精上石,实质上差别不大,科技日益发展。在复印过程中形成的印稿“精神”损失,是微乎其微的。
晚唐,韩愈被皇帝贬到广东,要骑马走几十天,路上还能写诗:“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很牛、很传统,他有好诗是因为他本身就是高超的诗人,而不是因为他骑了马。我们总不能为了保留传统,放弃从西安到广州的高铁和飞机吧?
最重要的是上石效果,不是上石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