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行灶(散文)
在洒满金色余晖的临湖小径散步,望着夕阳下一处处农家屋顶升起的袅袅炊烟,我不由想起那时家中父亲砌的行灶。
在那些稻草不够烧的日子里,父亲在家里的猪圈旁用青砖砌了一只专门用来煮猪食的行灶。行灶要用煤球来烧,而煤球是要煤球票的,城镇上人家凭票购买,乡下农民没煤票,买不了煤球。有些人家十几岁的孩子就去城里的火车站捡煤渣,也有的到煤球店门口扫煤灰,撮起来想办法弄回家。
一到放暑假,我就约上村里的小伙伴,背着蛇皮袋走一个多小时的路,去苏州火车站捡煤渣,有时能捡到一点,有时则空手而归。捡回来的煤渣大一点的可以直接放在行灶里烧,而碎小的煤渣必须重新做成煤球才能烧。
父亲把细小的煤渣敲碎成灰,又从地里挖了黄泥,将二者搅拌后,用勺子一勺一勺做成一只只小煤球,放在木板上,让太阳晒干。这样做出来的“煤球”烧起来浓烟滚滚,熏得人睁不开眼睛,呛喉咙,而且火力也差,一锅猪食要煮好长时间,猪饿得呜呜直叫。
父亲不知从哪里打听到阳澄湖底的黑泥(它是枯萎了的芦苇,年复一年淤积而成的)可以当燃料烧,动了去那里挖黑泥的念头,于是向生产队借了一条罱河泥的水泥小船。
罱河泥父亲是一把好手,农闲时他天天开着船出去,一天下来可罱好多,周边的河道都曾映照过父亲操劳的身影。但父亲从未挖过黑泥,那天他专门找了负责摇船的搭档,天蒙蒙亮两人就出发了,回来时已深更半夜了。
父亲有一次跟我说起他们外出罱黑泥的经历。船从庙前浜出发,沿阳泾河一路向东,过跨塘,到唯亭,摇了三个多小时才到达阳澄湖。望着风浪很大的宽阔湖面,不知哪里有黑泥,父亲就用竹篙不停地插入湖底,找了许久,当看到出水的篙尖上沾满油亮的黑泥,这才用竹篙把船固定好,先用夹网把上面的湖泥夹到一边去,至深层有了黑泥后再一网网夹起来,放入船舱。一直夹到太阳快落山了,才摇船返回。
从阳澄湖底罱回来的黑泥,被父亲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在太阳底下晒干。黑泥烧起来火力很旺,而且不熏眼,不呛人,是替代稻草的优质燃料。
父亲砌的行灶在我们家使用了好多年,主要的燃料就是父亲从几十里水路外的阳澄湖底挖来的黑泥。每每看到那农家屋顶的炊烟,我就会联想到父亲随船而去的身影。
2021-07-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