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述:我的父亲(二)
记忆中的父亲在八十年代中期,每天都有伏案急书,每一章初稿完成后有时会找人帮他抄写,他继续写其他章节,父亲说要找字写得工整的人抄写,不然出版社认不了。
那些年先后有父亲的大哥陈湖祖;学生:陈建平、吴萍、田忆芳以及弟弟陈逸等都给帮父亲抄写过,父亲不要我抄,说我:“你的字见不得人”。
《中医治法与方剂》第二版和《中医病机治法学》都是在这几年完成的。休息的时候父亲也爱看武侠小说,那时候家里经济困难,父亲就用粮票去换书。
十五斤全国通用粮票换金庸的《射雕英雄传》,那几年父亲把金庸、梁永生的武侠小说基本上收齐全了的,父亲给我说:“金庸想象力很丰富,梁永生文学功底比金庸还好,古龙我不看他的书。”
八六年的一天,父亲从他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几副画来,让我拿去裱起来。他说:“这是请我中学时的老师,原来宜宾画院的唐老师画的梅、兰、竹、菊、荷花、青松。我喜欢这六种植物,而这六样植物又代表着这一时代的六个伟人。
梅花:陈毅元帅喜欢梅花,他的《梅岭三章》是多么的有气质。兰草:为人低调,身居幽谷无人亦自芳,正是像我们的邓颖超大姐,参加革命早,经过长征,但一直默默的工作着。
翠竹:虚心而多节,正是小平同志一生的写照。荷花:周恩来总理岀身的家庭当时条件算不错,可早年就投身于革命,正是像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菊花:不畏惧严寒,傲霜独开,就是贺龙元帅。青松风吹不倒,大雪压不弯,一直挺立着的就只有朱老总了”。
父亲又对我说:“你谢克庆叔叔说要给我刻一个图章,问我刻什么,我便请他给我刻了:‘六爱主人’这几个字,我这六爱主人就是爱梅、兰、竹、菊、荷花、青松而来的。”
八十年代后期,父亲为了培养成都中医学院方剂教研室梯队人才,他主动让出了教研室主任,让年轻的邓中甲老师担任。
他当时说:“我算成都中医学院方剂室第一梯队,邓中甲老师这一批算第二梯队,还要培养贾波老师他们那一代的三梯队,总之每一代都要培养接班人,这样成都中医药学院的方剂学科才不会落后于其他中医院校。”
九零年的暑假,为了更好的送医下乡,方剂教研室买了一台耳诊仪,是通过电流从耳部相应的穴位检测五脏的病变,到山区的乡卫生院去,由叶品良老师负责操作诊断,父亲根据检测结果再把脉处方。
那个年代没有现在这么多的医馆,中医要发展,还得走出去,到基层去,当时那些乡卫生院的院长很多都是曾经来中医学院进修班学习过,认识父亲,父亲先给他们联系好了才去的。
山区缺医少药,又没有检查设备,每到一个乡医院,遇上逢场天,叶老师和父亲还很忙,我就跟父亲抄方,一个病人检查加处方,叶品良老师和父亲两个人一共挣五元钱,然后拿回教研室还要进行再分配。
记得刚到宜宾县蕨溪卫生院,有一个小女孩姓朱,15岁,高热(39~40度),时有谵语,头痛剧烈,乡医院输青霉素也退不了热,怀疑是脑膜炎,正准备转院到宜宾市去治疗。
正好父亲、叶老师和我去了,乡医院管住院的医生,可能也是想看看成都中医药学院教授的水平究竟如何,就叫家属不慌转院,说:“让他们看看再说嘛!”
父亲问了病情:高热持续39~40度,已经三天了,头痛剧烈,烦躁不安,时有谵语,青霉素用到了1600万单位(80万一瓶,用到了20瓶)。
查体:一压肚子,病人叫痛,问家属,病人已经有七八天未大便了,舌红,苔微黄少津,脉洪大。
父亲让我开了大承气汤合白虎汤,中午服的药,到下午五点左右病人上了两次厕所,八点左右热退,头已不痛了,肚子也不痛了,第二天便回家去了。
我问父亲:“难道乡医院的医生一个阳明腑实证都不认识?”父亲说:“这个病人刚进医院时,可能没有腹痛拒压这些表现,可能是后来才有的症状,他们就被高热,头痛,烦躁所迷惑,就认为可能是脑膜炎。
那知,阳明有热,从少阳三焦上攻于脑,也会让人头痛,烦躁,谵语,本来用大承气汤釜底抽薪就行,但热入气分,合白虎汤更好”。
也许是因为这个病人“一炮打响”,就这样我们三个人在蕨溪卫生院呆了一个暑假,天天病人都多,逢赶场天就更多。
暑假快结束了,有一天叶品良老师想考考我,问我:“师弟跟着老师抄了这么久的方了,老师都用了些啥子方哟?”我说:“三仁汤用得多”。他又问:“就三仁汤?”
我说:“蒿芩清胆汤和麻杏石甘汤,藿朴夏苓汤,小柴胡汤都开得多。”叶品良老师笑着说:“这个季节我想也应该是这些方”。
编辑|李培
校对|张欣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