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散原创】邵中叙作品丨南京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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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多次去过南京，每一次感觉都不同。这个城市太厚重，我对它的了解，一直是管中窥豹。等我退休后，一定要在这个城市住一段时间，到处走走，用我的眼、我的笔、我的心，来记叙它的故事。
我骨子里，是个孤独的人。
很小的时候，爸妈上班，哥姐上学，常常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我的孤独感估计就是从那个时候种下了。那个时候的边境并不宁静，远处的炮声阵阵，把家里柜子上的锁头震得来回荡着，一直不停，我害怕了，莫名觉得空气中有不可知的生命对我注视着，于是我跑了出去，躲在旮旯里，不等大人唤我、找我，坚决不回家。
七岁的时候，举家南迁。很大的中学校园里，终于有了一大群同龄小伙伴。经常玩得不知回家，还经常跌伤，因此也没少被我妈揍过。可是，偶尔，我还是喜欢独处。我常常一个人去溜永幸河的大坝，往西走啊走啊，河水蜿蜒，路无尽头，觉得疲倦了，再返回，想来那个时候，“徒步”这个词汇，还没诞生。
上了大学之后，我更是有了看世界的梦想，可是囊中羞涩，世界都不看我一眼。我对世界的探知，仅限于报纸杂志画报，我想，那肯定是管中窥豹，只能略见一斑。于是，我力所能及的远途，也就是在附近溜溜。
第一次去南京，是在大一，一九九四年的春天，南京举办了第一届中国郁金香节。从芜湖去南京，真的不远，绿皮火车慢悠悠地跑着，我记得票价也不是很贵。想着晚上还可以到南京大学找高中同学打打牙祭，于是提前几天买好车票，周六午后，我就兴冲冲地坐火车去了。
万万想不到，不知是什么原因，火车上那个人多啊！挤得一身汗才从车门上了火车，毕竟我还是不好意思从窗户往里爬的，之后，一直在狭窄的入口通道里挤着，动弹不了，左右看去：行李架上居然有人蜷曲着，座位底下居然有人在打呼噜，毫不夸张地说，假如我有力气往上一窜，脚离地了后，估计就落不下来了……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我国乘火车买票没有实名制、没有限制，和现在的印度铁运，好像是亲哥俩。
因为人太多，这节绿皮火车，有几个小站，居然没停，看着在站台上跟着火车跑着的、大喊大叫“停车、停车”的乘客，我真庆幸，芜湖是个大站。
路途并不遥远，甚至，我感觉冲破重重人墙、从火车上挤下来的时间，比坐车还漫长。等我豁然感觉到挣脱般轻松，落定在站台，仔细一看，牛仔包的一个包带子居然都挣断了！
回头看看，还有成堆的人围在登车口，下车的人大声焦急地嚷着，“让我们先下！让我们先下！让我们先下…”还有不少的人拼命在从火车窗户往里爬，一片混乱喧嚷中，我立刻释然了。
南京，我的第一感，是一个耻辱的城市。
沉疴难愈的中国近代史，我就不再赘述了。但是历经了六周有计划、有预谋、丧天良、泯人性之血洗的南京，无论时光如何冲刷，在我心里，依旧是血色黯然，相信，这也是每一个热血中华儿女心中永远的痛。罄竹难书的滔天罪行，这个城市，就是明证，它将永远背负着、铭记着。
当我坐的公交车由南向北，缓缓穿过南北大街，遥望青苔遍布、古砖斑驳、肃穆古旧的中华门，这个经历岁月磨砺的古建筑，似乎也在向我回眸。历经近七百年的雨雪风霜，它见证了这个都市的繁华和萧条、离合和悲欢、死生和契阔、荣耀和罪孽……我想，它睁着眼、也闭过眼。有多少人，可以听到它的呜咽和呐喊呢？它，又目睹和充耳过多少悲愤的绝望呢？
和朋友交流中国近代史的时候，我曾多次说过，只有战争、只有彻底打败了日本，才能雪耻。其实，我知道这是狭隘的，当我觉得血仇只有血洗的时候，其实，我是活在过去的。我实在无法忘记，因为时间，还没有漫长到淡漠了一切。尤其，你的仇人，还时不时的挑衅、恶心你。
岁月，带走了时间，却不一定能带走爱和恨。当南京大屠杀最后一名亲历者不甘而去，当渡过台湾海峡的最后一个参加过南京守卫战的老兵离世，岁月，是不是将这座城市见证的爱、恨、情、仇都沉沉压在了故纸堆里了呢？不会！岁月已经用沧海桑田也难以湮没的真实，写在了汗青史册上！
同时，我也无比愤慨国人的懦弱、国民党政府的无能、无耻。到底为什么，这泱泱大国，居然被小小岛国蹂躏至此！我清晰的记得，林语堂《京华烟云》中有这样一节，大家都对战争报着疑惑，渴望胜利的时候，问木兰父亲姚思安抗战会不会胜，姚思安叫大家问曼妮。当曼妮嚅嗫着说，会胜吧。注定了，只能听到姚思安一声叹息。
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一个没有血性刚性、只一味愚昧善良的民族，注定是被欺凌的民族。
请不要取笑我的敏感多情，和中华门擦肩而过的时候，我的眼里，溢满了泪水。
车依然前行着，时间也在流逝，我穿越在这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中，也穿越在时间的河流里。
“六朝古都”、“十朝都会”的南京和罗马并称为“世界古典文明两大中心”，这至高无上的荣誉，已经说明了它辉煌的历史。春秋时期的吴王寿梦、越王勾践、西汉开国大将韩信、三国吴主孙权、南唐后主李煜、南宋名将岳飞、明代开国皇帝朱元璋、太平天国首领洪秀全、民主革命先驱孙中山等都曾在南京印下深深的历史痕迹。不要说李白的诗歌、李煜的词曲、王安石的美文、曹雪芹的小说，还有众多并不为大众所知的文学创作，都为这座古城留下了灿烂的文化遗产。
要是列举南京的人文历史、古迹名胜，从“南京十景”到“新金陵四十八景”，不知要说几天几夜。也许是我走马观花的南京之行，所去的景点并不是很多吧，其中，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鸡鸣寺。
鸡鸣寺位于南京玄武区鸡笼山东麓山阜上，始建于西晋，自古就有“南朝第一寺”、“南朝四百八十寺”之首寺的美誉，是南朝时期中国佛教的中心，由此可知其当年的鼎盛。
说到寺庙，就要谈谈信仰。我的一个朋友说，佛教、基督教、伊斯兰教等宗教，其实它们殊途同归，最终要解决的，其实都是心灵归宿的问题，从某一方面来说，它们都是积极的。我深以为然。
一路询问，查看地图和公交车站牌，找到鸡鸣寺的时候，天色将晚。太阳斜晖中的寺庙，温和厚重，并没有给我金碧辉煌的威压感。这座有着辉煌历史的鸡鸣寺只有大殿和施食台还是旧制，其余，都是按原样修复重建的。还有部分在建的殿堂，庭前凌乱堆放着砖瓦。莫名的，暮霭中的它沉淀着岁月的沧桑，或许，这种感觉有我的主观倾向。
据说鸡鸣寺的名字是由朱元璋改成，因其原在鸡笼山上，朱元璋感觉原来的名字不雅，于是取“晨兴勤苦”之意，易其名。当然，此地还有着金鸡斗蜈蚣精的传说，但是不知为何，我总是不由想起毛泽东那句“雄鸡一唱天下白”，每一声鸡鸣，似乎都有其蓬勃的生命感召力。
登上赵朴初提额“药师佛塔”，环楼而上，站在顶楼窗前，面西而望。斜晖脉脉洒在这座城市上，高高低低的楼宇，在光影之间，被披上一层金灿灿的霞衣。忽然，不知是不是做晚课的罄声响起，临窗沐浴着霞光的我，不知不觉就被一种特别的宁静而感召。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们执着的人和事，和这霞光相似。它有，它无，在，或不在，存于当下也存于忆念。何谓释然？释，放下也，放下了，也就不受其桎梏，就是解脱。凡夫俗子的我，还做不到，但是我仍于朦胧中，似有所悟，于是我不由双手合十，默拜四方：愿众生得解脱,愿我放下贪嗔痴。
通讯不便、没有预约的结果就是，我到了南大，特别不巧，高中同学不在学校，周末回家了。虽然南大还有个小学同学，但是多年不联系也陌生了。好在高中同学的南大同学很热心，把我带到女生宿舍，帮我找了个空铺，休息一夜。
第二天赶早，去玄武湖看郁金香。玄武湖很大，郁金香很美。但是在古色古香的南京古城墙下，大片的郁金香和荷兰的风车小屋，极不和谐的杂糅在一起。浮光掠影的我只在公园西门前照了一张照片，证明我到此一游了。
在不同的人眼中，南京有着不同的色彩。在诗人谢朓眼中是“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逶迤带绿水，迢递起朱楼”。在文学家朱自清眼中“逛南京像逛古董铺子，到处都有些时代侵蚀的痕迹。你可以揣摩，你可以凭吊，可以悠然遐想……”
你来南京，肯定不会错过夫子庙；你来夫子庙，就会见到秦淮河；来到秦淮河，就要说说南京小吃、还有那个花朵一样的悲情女子。
说起来南京夫子庙，历史悠久，本应该是金陵历史人文荟萃之地，中国古代文化枢纽。这里，曾聚集很多世家大族，商贾云集，文人荟萃，儒学鼎盛，有“六朝金粉”之誉。但是其命运多舛，四毁五建，最后彻底被毁坏于侵略者日寇的炮火中。
我慕名而去的时候，夫子庙正在修葺复建中，只能看到红漆大门，极其庄严。秦淮河主体工程，已经修建完成并投入运营，其他并没有多少看点，以至于，夫子庙，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反而是吃。
“民以食为天”，说起吃，我们这个舌尖上的大国，有着博大精深的美食文化，每个人都可以对自己家乡的名吃娓娓道来。夫子庙的饮食历史更是可以追溯到六朝时期，相信很多人都知道，南京的名吃“鸭血粉丝汤”、“茴香豆”、“咸水鸭”、“桂花鸭”、“牛皮糖”、“活珠子”等，但是，给我留下不可磨灭记忆的却是南京串串。
芜湖的烫菜从哪里传去、何时开始流行我不清楚，我只记得，九四年，芜湖的串串，蔬菜是三毛、五毛一串，肉类和鹌鹑蛋是一元一串，一碗粉丝才一元。我在夫子庙满怀好奇闲逛，秦淮河的边上，孔庙的对面，都是各种小吃，我想着串串是大众消费食品，也没问价，满怀期待，点了好几样，迫不及待地等着，还不停东张西望。现在想来，我那简直就是一个经典版的外地乡巴佬啊。
串串的口味如何，已经不记得了，但是算账的时候，要我12元！真是记忆深刻呀！那个时候我的一个月伙食费200元，学校还每月补贴42元餐票，就这些，我在室友中，已经算中上水平了。我看看摊主，我真肉疼，但是，啥也别说了，掏钱！
被串串老板宰了之后，我心情多少有点低落，趴在夫子庙的来燕桥上还懊悔不已。我居然更多懊悔的是我为什么吃之前不问价，却不是鄙视无良商人的敲诈，看来啊，我骨子里真正缺少的正是革命的精神，和曼娘，估计多少有点相似。
来燕桥精雕细刻，汉白玉的雕栏，似乎蕴含着古韵。不过，那曾经辉煌的十里秦淮，河水有些污染，黑绿，微微散发着气味。狭窄的河道里，停泊着好几艘画舫。回头看着墙上李香君的简介，真不由让人联想翩翩：那令人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脂粉楼台里，每天都会上演多少爱恨情仇呢？
美好的爱情和无畏的坚贞好像一直是文学作品中常常讴歌的主题，东西方讴歌爱情、忠义的作品真是不胜枚举。“秦淮八艳”之一李香君的故事能多次搬上银屏，她的故居能建成、留给后人凭吊，也就说明这个美丽坚贞的女子，正如林语堂所说“气义照千古，羞杀须眉汉”。不过，封建思想禁锢的时代，注定了她和她们的悲剧，是必然的。
走在南京的街头，其实，每一栋古旧建筑，都有一个故事，诉说着这古城辉煌的曾经。南京，这一次，我只能是匆匆而过。但我还会再来，因为它，满满都是故事，见证了华夏几千年文明的悲欢离合、死生契阔。
作者简介：邵中叙，字嘉，笔名余又言，中学语文教师，国际诗词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西部散文学会会员，喜爱文学，偶有诗歌散文发表于报纸与文学网站，曾任文学e站网诗歌编辑。散文《书之于我》获省教育工会“书香”读书征文一等奖，散文《它们和我们》获中国当代散文精选300篇全国大赛三等奖，律诗《无题》等诗歌获得国际诗词网现代汉诗大赛二等奖。有多篇散文诗歌入选多本选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