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在彼岸

早晨和同事闲聊，他准备囤几本书，等到退休以后读着打发时间，且来问我什么书好读。我一向嗜书如命，却很少精读，不是真正的读书人，但不妨碍根据他的喜好推荐一两本。他说一直想读莫言的《丰乳肥臀》，我就笑了，觉得这个人着实有趣。更为有趣的是，他当着我的面就在淘宝里拍了那几本我推荐的书。原来并不是玩笑。我喜着这一份认真且有趣的信任。便说，读书是好的，我退休了还想学书法和绘画呢，可以修身养性。他言辞又忽而轻佻了起来，让我无法回复。——这是一个活得真实的人，无论是物质生活还是精神生活，他都能在里面游刃有余，我不禁有些羡慕了。

我曾经的梦想是开一家书店，可以日里夜里随手就可以触摸到新书的味道。但这仅仅是梦想罢了。我小时候读书不肯用功，因此没有好的前途。现在已经很后悔。但时光不会重新来过，只能在后来的日子里以勤补拙。我这个最不爱读书的孩子，渐渐成长为一个所谓的文人。没有人知道我的窘迫，也鲜有人晓得我的过去。我在成长的路上，渐渐把理想风干成了一枚本色琥珀。

又一年即将过去，身边有很多同事都临近退休，平日里交流偶尔会涉及到退休以后的生活。有的准备含饴弄孙，有的想要外出旅游，还有的会发挥余热，继续坚守在岗位上。我也曾幻想过我的退休生活。——读书，听音乐，写字，旅行。终于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一切，那时候的时光，不会像现在这样不禁混吧？我总是把未来设想得很文艺，很体面。

这样想的时候，我的眼前正是冬天的清晨，外面很冷，阳光失去温度，只会闪闪发亮，照在临街的光秃秃的柳树枝条上，也照在土灰色的瓦楞上，几只白鸽子在那上面孤零零地站着，默默无语地望着曙光乍现的天边。我忽然又想起昨夜远方友人在微信里的留言，她说，北方的雪已经很厚了吧？我回说这几日并不曾下雪，只是极度的冷寒。冬天没有来过北方的朋友是无法想象这种寒冷的。手指头露在外面都像被猫咬了一样的疼，每个人都把自己裹成一个棉花团，在街路上滚来滚去。因为司空见惯，所以并不会感觉奇怪。但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春天的，我们取暖的方式，总是大同小异。

我想要的温暖很简单。冬日里的热炕头，炕头上一钵铜盆炭火，我坐在一旁看一本不厚不薄的书。而窗外，正下着一场漫天飞雪。很快，这雪就把一切都染成纯纯的白色。从窗口望出去，到处都是簇白的，都是崭新的，都是迷幻的。此时，可以在炭火上烤几粒花生米、几枚土豆，再温一壶烈酒，煮一杯咖啡。若是有缘的朋友恰在此时来访，可以坐下来一起促膝而谈。——寒冷并不会隔膜人心，外面的风雪再凛冽，都不足以侵蚀掉我们对美好生活的热切盼望。

我们可以谈谈曾经的梦想，聊聊我们正在成年的孩子，以及渐渐老去的自己。说说我们一直坚持的热爱和喜欢。也可以，说一些很隐私的话题。比如，我们曾经爱过的人，后来娶了谁家的女子。比如，我们内心里的那些恐惧，曾怎样腐蚀了我们的过往。比如，我们得到了什么，我们又失去了什么。彼时，窗外的雪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而我们的聊天，还在一直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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