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师后传】/ 魏杰 / 四六文摘

高老师后传

魏杰

高老师好游。凡游，必书怀，自娱自乐。性情洒脱豪放，直舒胸襟，不为俗世羁绊。自诩曰：“勘破红尘亿万相，劫来缘去总成殇。人生须羡直情我，恣意随心日月长。”

吾与高老师及毛总、王总游姜嫄水乡，途经毛家咀。毛总曰：“弟宅居河滨，风景秀丽，河水清且浅，鱼虾、蚌蛤、田螺，历历可见，农人不屑捕之。今吾等筑网易获，可乎？”众人欣悦。

于是置酒于塬上。或结绳系网，或溯水拾贝，或临壑踏歌。俄尔，毛总曰：“斜阳若影，繁花旖旎。碧渚凉亭，佳侣素肴。彩虹卧波，锦鲤游弋。蜂恋蝶阵，薄酒一杯。”王总对曰：“红尘诡谲，岁月跌宕。山高水长，沧海一粟。三千世界，一壶浊酒尔。”吾顾高老师，叹息曰：“嗟夫，人生须臾！君之才盛名邈远，如汪洋大海，浩瀚星空。今何若以白云做弦，姬水为琴，衔觞赋乐耶？”

高老师微微蹙眉，阖目良久。乃曰：“谨诺，固有此意。”然后跣足伫立，高声长吟曰：“看淡红尘倥偬，有情却是无情。诗书一卷慰平生。暮云衔碧树，落日满江红。往事如烟如梦，羞花闭月娉婷。质洁不屑论功名。逍遥江渚上，沽酒钓春风。”众皆叹服。未几，觥筹交错，杯盘狼藉。收敛网具，鱼虾蟹扇贝若干，兴尽而归。

高老师嗜睡，曾做《睡觉歌》。歌曰：“人生千般苦，唯有睡觉好。一睡长精神，二睡养情操。三睡心眼亮，四睡容颜娇。五睡淡名利，六睡驱烦恼。七睡蜕凡胎，八睡远尘嚣。九睡乾坤小，十睡万事抛。十一鬼神惊，十二凌九霄。十三鲜有闻，传说成大道。红尘若梦里，几人谙美妙。劝君多睡觉，自然境界高。”

吾与高老师宿一室。半夜闻稀疏声，疑有鼠焉。恍惚见高老师立窗前，拈烟吐雾，呢喃自语，声若蚊蝇。叱之，褪其裤，笞三十。少顷又梦呓，呓曰：“红尘堪破几千重，明月清风。柳绿花红。万事从来一场空。温柔乡里说倥偬，笑看峥嵘。苟且蝇营。且把相思醉酩酊。”辗转反侧，俛仰怀哀，如泣如诉曰：“千帆过尽不说愁，却道天凉好个秋。月下高楼独病酒，长歌一阙笑王侯。”呓语跌宕，似溪水潺潺，似长河倒挂，似潜龙呜咽。其情切切，涕泗横流，触目惊心。概三十分钟也。

高老师复睡，鼾声又起。高潮起伏，如惊涛拍岸，春雷震天。翌日问之，不自知也。然则红光满面，精神抖擞，判若两人。人生如梦耶？吾莞尔一笑，亦不言也。

2020年1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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