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眼‖臧海英,沈浩波,西毒何殇,李林芳,杨庆祥,谈骁,于贵锋,苏若兮,扎西才让,孙梧
策兰用“刽子手的语言”写诗
茨维塔耶娃,不能获得一份洗碗的工作
布罗茨基,被驱逐出境
我年轻时失去故乡,中年又失去第二个故乡
从这里到那里
今晚,曼德尔施塔姆在流放地说
“我已虚弱到极点”
哦,这正是我要说的。我获得了犹太人的命运
却写不出那样的诗句
曼德尔施塔姆又说
食物和钱对他已没有意义
这句话对我同样有用
那里曾经有一架梯子
就在那里,在一片
奇特的光芒中
父亲背着你
一节节向上攀登
梯子的尽头
是另一个世界
那是一架看不见的梯子
父亲将你
轻轻放在梯子的尽头
他和梯子一起消失
那是一架灰色的梯子
如果时间有光芒
我们就会看见它
手头没有墨镜就点了只蜡烛
把眼镜熏黑
看完日全食竟忘了擦干净
就直接出门
那天的大街上空无一人
好像都被狗吃了
山顶上怪石杂乱
它们不是传说中的神仙
和卧佛。马尾松状如拂尘
归隐的清洁工,一遍遍清扫从俗世的底部
腾起的灰尘,驱赶雾气,烟岚
它的梳理又如点化,世事皆如微澜
光阴流逝,浮起青烟,沉下残渣
静待山洪爆发,摧枯拉朽
一场清洗也荡气回肠
我的母亲去了山顶,我的父亲还在山下
躬耕。守着日益低矮的房檐
屋顶上偶尔铺金,偶尔带银
更多的时候,顺从漫长的等待
山顶上住着两个神仙,月光皎洁的夜晚
母亲也会在山顶上静立
天长日久,顶着大月亮的山顶巨石
也有了轻微的磨损
我一直想隐瞒,她读的书不多
中年以后,几乎不修饰自己
她也几乎不爱我和弟弟
她只爱父亲,经常大吵一架
然后又在黄昏一块散步
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大。做菜放了
太多的盐。有时候会掉进一根头发,
花白的。我把它偷偷挑走
抬头笑着说:妈妈
我都这么大了其实我没有给她写给信
电话也很少
我们对彼此都没有要求
她从来不提自己年轻时的美貌
好像那是一件穿破了的衣裳
不过偶尔
她会要求我给她买一件漂亮的外套
她觉得会有很多人爱她的儿子
所以一直很放心
虽然事实并非如此,我还是会
笑着说:嗯,妈妈
有时候是在梦中
有时候
是在我恋人的耳旁
停电了,山村漆黑
炉子里有火,不够照亮房屋
但安慰了围在炉边的人
父亲在炉子上烧一壶水
屋里更暗了,父亲说话
伴随着水壶受热的声音
夜晚适合说说种植
黑暗中适合说说田野的事
玉米抽穗,土豆长大
再有几个晴天,烟叶就会变得金黄
种植的田野唯一的承诺
这个夜晚,一切种植都能收获
水开了,父亲提走水壶
他脸上有语言留下的希望
炉火闪烁,这希望几乎在闪烁中成真
生活在水泥墙上打钻
一堆堆坏钻头
多像那些过去的日子
每退一步
便有一堵墙自天垂降
或冒出地面
偶然打通的一次
是什么时候呢
埋在墙里的大雨
裹挟着砂石块
打在脸上
月亮每天出游
所遇见的
都是新鲜的事物
面对我这样不甘的叙述者
它探到的温暖
到我这儿,就是冰冷的
我接触过
但它们从不属于我
像小鸟属于过天空而最终栖息于树
像我们属于过爱情
而最终要顺从生活
我摸过你的脸
深夜时,他们所有人都睡了
只有我醒着
我的女人梳完了头
镜子里一条哈达幻化为白云。
窗外的声响
把午睡的柳叶一一唤醒。
早就是六月了
我许的愿尚未被神祗兑现。
一些云就投下夏天的阴凉
一些声音就要带走我的灵魂。
我的女人是个汉族姑娘
她带上门出去了。
客厅吊顶上悬浮着的灰尘
释然地落了下来。
农具是有重量的。为父亲遗愿
初中未毕业的他钻进自留地
早出晚归。这䦆头便有了铁的重量
一次次挥起,松土,种下种子
杂草一棵棵钻出了他的皮肤
这锄头也有了重量,锄草、修剪禾苗
一次次看到邻居女孩从身边走过
他就打农药,杀死瘙痒的毛毛虫
直到弟弟考上学,女孩毕业进了城
他还在地里等,白天也是,夜晚也是
地里发出麦香,接着是玉米的缨,迎风张扬
枯燥的土地,单调的日出日落
让他学会了喝酒、打牌、抽烟
娶了女人,白天种地晚上种妻
三个孩子相继问世,计划生育的罚款让他不得不
换了一批新农具,增添了蔬菜大棚
去城里卖菜的时候
偶遇她,着一身素装、戴一副眼镜
他躲闪了,远远看了几眼
垂下了一颗心,为一把新鲜的韭菜
继续用锄头锄草,镰刀收拾庄稼
收拾自命不凡的命,和脏兮兮的头
到了夜晚,他才隐约发现这些农具上
刻着两个重重的字:农民
『凤凰』为诗歌半年刊,于2008年3月,在河北唐山创立。以强调青年性、先锋性、生活化、在场感,倡导好作品主义为办刊理念,深得广大诗人的喜爱。已出版18期。中国新乡土诗的奠基人姚振函曾评价说:“这是一本不逊于甚至优于某些官方刊物的民刊,它使我这个居于平原小城的老年人开了眼界,也再次领略了唐山这座了不起的城市。”入选2014年、2016年中国诗歌十大民刊,并荣获河北文学内刊贡献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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