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妍萍:傻妮 | 品读
纪实小说
王妍萍
(一)
傻妮不傻,只是想问题时总是短路,傻妮长的很一般,双眼皮,长头发,皮肤不白但很细腻,算是五官周正,傻妮个头不太高,却很丰满,走在路上,总能看到那高耸的双峰抖动,令女人羨慕,令男人垂涎。
宿命吧,傻妮的命不好,13岁那年,夏天清晨,傻妮的母亲突然消失了,在村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许多年壮村民分头,一批人去火车站寻找,另一批人骑着马去后山寻找,尽管如此,依然没有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大人们再次问她的孩子们,多次询问后,傻妮一拍脑袋,悠悠地说:消失前一天早上,母亲把她拉到一边,交待她今后要好好做人、好好孝敬父亲之类的,手里好象还拿着瓶子……噢,对了,是敌敌畏,说是去给棉花苗打药……,等到傻妮回想过来后,她母亲的尸体已经在山脚下晒了三天,场景很惨,她母亲临死前在山坡上用手扒开了仅容得下自己躯体的沙窝,上面铺着自己的烂褂子,用沙士堆起了ー个枕头,听大人们说因为浓药的作用,她母亲的尸体已经全部发臭腐烂,药性大发时,她母亲因为难受挣扎过,手指头在挖士时被抠烂了,死的时候披头散发,眼角挂着泪痕……,如果傻妮早点想通她母亲给她说的这些不寻常的话,她母亲应该会是另一种结局吧。傻妮哭的很伤心,许多大爷大婶们都哭了,连我也跟着呜呜的哭起来。
守棺的那个晚上,人们陆续离开,留下几个忙事儿的大人和不懂事的孩子们,也包括我,我就在傻妮旁边看她烧纸,傻妮拧着鼻涕一会默默的流泪,一会平静的吹火,脸上一片土黄。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静的可怕的夜,烧纸后若隐若现的淡黄色火苗,无论看到哪,都透着丝丝的寒气,我们都不敢回家,似乎就这里还热闹些,而一到家里,一关灯,到处都是阴森森的,所以作为傻妮的玩伴,我们宁可在有大人的地方逗留拖延,都不愿回家睡觉,而就在此时,傻妮笑了,笑的鼻涕冒泡,她指着盆灰里的纸钱笑着说:“我的娘啊,怎么又灭了?吹也吹不着!”这就是傻妮,无人能理解的、无人能摸透的傻婗。
(二)
母亲死了,本就贫困的家庭似乎更贫困了,她父亲为了减轻负担,也为了挣些彩礼钱,刚过18岁,他爸就把傻妮嫁了,本以为傻妮应该有些好日子过了吧,可没有,傻妮的丈夫家里更穷,问问她对她老公的感受,傻妮说她老公个头高,长的帅,养眼,没等我们评判,她便旁若无人的哈哈傻笑,笑什么,我们不曾得知。时光流逝,不到一年时间,傻妮回村了,挺着大肚子,一幅银耳环还在,但银手链不在了,听村里老人们说傻妮的老公坐牢了,6年呢,说是傻妮老公去村公社里偷公家的粮食,被抓了,说那粮食里面全是老鼠屎,但她老公还是偷了两袋,每天蒸慢头,做面条吃,一袋已经快吃完了,另一袋还没吃呢,就被村民告发了,傻妮并没有为此难过,只是在村里拍着肚子里的孩子傻嘻嘻地笑。只有在别人问她额头上伤疤的时候,她才恨恨的地说:都是那个孬种打的,我都怀着孩子呢,他还打我,坐牢活该,老天有眼!
傻妮额头上的伤疤很明显,象个刀疤,傻妮说:一次她饿了,想吃点面,但家里一点面都没有,她就哭闹,她老公被闹急了,抓起平底炒锅就朝她扔了过来,当时满脸是血,打完后,她老公也就气消了,给她煮了30个鸡蛋,她吃完了。她怎么可能一次把30个煮鸡蛋给吃完了?她笑笑,怎么吃不完,我就是吃完了,嘿嘿,现在,我宁可饿死也不吃鸡蛋了。是的,傻妮吃鸡蛋吃伤了。
傻妮又回到了没有娘的娘家,生完孩子后帮父亲洗洗衣服,扫扫院落,喂喂鸡、带着孩子放放羊。羊儿渐渐长大,小母鸡会下蛋了,小公鸡也会雄纠纠地围转小母鸡了,傻妮的娃也渐渐会喊娘了…
(三)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是一个注定不平凡的女人,就在炎热的七月,一个清晨,村里来了一辆警车,这可是警车啊,沉寂的快要死去的小村落怎么会有警车?这可炸开了锅,大人小孩,有的端着碗,有的赶着羊,有的提着鞋,全出来了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就见傻妮披头散发指手划脚的大声吆喝,我们听不清傻妮在说什么,她本来口齿就不太清晰,倒是知情的邻居告诉我们,傻妮被强奸了,强奸犯跑了,傻妮家没有男劳力,那男人是临时在她家的帮工,平时看着挺老实的,怎么就在那晚,偷偷进了傻妮的房门,把她强奸了。那男人没有被抓到,倒是傻妮,再次成了全村的名人,这个话题又成了村里的调味剂了。事后,傻妮无关痛痒地象是讲着别人的故事:“后半夜啊,我睡的正香,就有人摸我,我醒来刚要叫,那人一手捂住我的嘴,一手扒我的裤子,那男人太有劲了,那么热,都是汗,滑腻腻的,我怎么是他的对手…”。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包括我们村,一到中午时间,傻妮门口就会堆集好多人,全是娘们,该有多闲啊,那些大人们总会问傻妮问题:“那你是害怕还是高兴”,傻妮有点羞涩,但也会说:“刚开始就是害怕,后来……”,“和你老公比,你觉得谁厉害?她也回答“……”很露骨,很直白,她边说边笑,声音很大,似乎这些事都发生在别人身上。傻妮的名声是彻底完了,谁都在背地里喊她破鞋、婊子,但这丝亳不影响傻妮的雅志心情和对美好未来的期望。
(四)
不出半年,就听说她又有对象了,这个对象对她很好,是邻村的,个头不太高,长相一般,但嘴巴很甜,给傻妮买了一套衣服,一对金耳坏,一双靴子,这样一打扮,再回到村里,村里人的眼神啊,鄙视之后更多的是惊讶,这是一个多事的村庄,里面住着一群寂寞的人们,傻妮的每一处变化都似被扔进水里的石块,总能激起很多涟漪,波及全村、甚至全乡。所以这次傻妮带回一个对象,而且家里有二十亩地,五间平房,确实让有些未嫁的姑娘红了眼、已嫁的妇人不平衡了。邻村的小丫因为没找到对象被母亲催促,被母亲骂急了非常不服气地吼道:“连傻妮那样的都能找到好几个,我就不相信我还能剩下?”
说实话,傻妮不傻,只是有点缺心眼,只要有个聪明能干的男人带一下,领一下,日子是可以过好的。这是邻居大人们总结出来的。
人之初,性本善,何况都是一个村的,如果这个男人真的对她好,谁不希望傻妮从此就能走上幸福的康庄大道上去,过上红火的正常人的日子?可悲哀的是,傻妮还没从那个男人家待半年又回来了,与前面回娘家的情形不同,傻妮这次是被撵回来的。据傻妮自己描述:她去城里办了点事,仅二天时间,另一个外乡女人火速同那个男人领了证,仅一夜,那女人就搬进了那男人家,睡在一张床上,傻妮回到男人家,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那男人的母亲推了出来,就连鞋子都被扔出来了,由于大门紧闭,那鞋子是从墙头上飞出来的,没有一点预兆啊,所以傻妮再次傻傻的回到了娘家。父亲对于她的这些情事一般都是低着头,半眯着双眼,抽着烟,一天三顿,照样是啤酒不离桌,绝没有半句话,似乎是在听别家女儿的故事不惊不乍,不温不火,这就给全村的闲人们带来了迷茫,外人不敢乱加评论,更不敢在他跟前胡乱发表意见,这个傻妮,有个这样的爸,确实有些迷茫。傻妮哭的很伤心,一提到那男人,她就泪涟涟,叙述着那男人的好,高兴的时候,傻妮还会傻呵可的笑,她大笑:那女人长的实在太难看了,龅牙,尖嘴猴腮,要不是她妈他还是要我的,都怪他妈……。但傻妮伤心起来,别人无法预料到后果,就为这个男人,傻妮一时伤心欲绝,竟然在后半夜徒经后山的乱坟岗,徒经胡场林和一条小河来到十几公里的邻村,来到那个男人家怒砸玻璃窗,那男人醒来后,抱着她痛哭,说他也是不得已,他是爱她的,但他母亲不同意,现在一切都成定局,祝她幸福,傻妮本就有些浪漫,听到这些,哭的更凶,肝肠寸断,她心软了,就在那个快要天明的夜晚,傻妮挽着裤腿,提着鞋,蓬头垢面回到了家,睡了一整天……。所有凄美的爱情不过如此,总能不叫人肝肠寸断,何况是情况坎坷的傻妮?!
再后来,傻妮肚子又大了,谁能以为是傻妮吃胖了,大了肚皮的傻妮去医院检查才知道已经怀孕六个月了,她轻轻拍着自己的肚子,无限母爱都在那指缝里、眼神里,柔成了水,她仿佛看到了那个男人爱他的脸,她似乎又在期盼着什么。是的,她希望这个孩子能把那男人再牵到自己身边来,她硬着头皮、挺着大肚子再去见那男人,告诉他,她怀孕了,是他的。那男人吓一大跳,抱着傻妮哭着劝:“打掉吧,我已经结婚了,我们是没有希望的……”,傻妮就这样,抱着肚子,流着眼泪,独自来到医院,把爱的结晶在麻木和疼痛中,在嚎叫与泪水中,在撕心裂肺与伤心欲绝中彻底拿掉。
傻妮似乎在慢慢清醒,但清醒后的傻妮不那么爱笑了,不再大呼小叫了,似乎也不那么傻了,她学会了回避,学会了安静,安静后的傻妮确实很美,让不认识的人看了总会生些同情心和怜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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