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 | 赵琳:我们的二叔

我们的二叔
赵琳

在我的小村庄,除了我出生就未谋面只是听长辈们说起的我太爷爷,就是我家隔壁的二叔是我打心里尊敬的人。二叔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是一个本姓家族。他年龄也挺大,比我父亲大五六岁,因为我们本姓家族都特别注重辈分,他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我们这一辈人的二叔了。

二叔是随着改革开放的脚步一起长大的。等到80年代,他也就上初中了,但是那时候村里从没人觉得读书重于一切,即使有人将“耕读传家”刻在大门上,也只是注重第一个“耕”字。他们说当时有些学生甚至比刚刚师范毕业的老师年龄都大,更有人在一个年级读了几年的,二叔那时候算是年龄小的,也是鬼点子最多的。那时我们村里就有一所让方圆几十公里都羡慕的一所中学。这所中学是民国时候的一所私塾演变的,新中国后改成小学,等改革开放后又被特批几间房子成为附近唯一的一所国立中学。一个四合院,一院的土坯房,低矮的瓦房,院子都是村里人利用农闲的时候从山上背下来的青石板铺成的,包括房子的木头和瓦都是自己村里的,对于我们村的学生来说,这学校好像自己家的一样,对于这里大家都有一种与生俱来主人翁的身份看待外来的每一个人。有一次,外地人先生一身中山装进土坯房的教室上课,窗外正好知了“咿呀咿呀”的叫着,二叔便往窗户外面探去,结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先生冲头上一戒尺,二叔狠狠的抓了几把头发,就扑哧一下站起来,一把夺过先生的戒尺,扔在院子里的青石板,发出“碰碰”的清脆声,扭过头说了句“先生,、先生,戒尺、戒尺。孺子可教,孺子不可教。”就几步出了教室门。从此,二叔再未踏进初中的台阶,他不是不知道知识多重要,而是觉得他再不不喜欢戒尺和先生的摇头晃脑的背书,二叔,真正开始成为二叔。

自从二叔不再读书,他就在村里的砖瓦房当起学徒。村里的砖瓦工都是自己自愿的,从来没人因为会烧砖烧瓦而发家致富,即使这样,没有一分工钱吃饭还得在自己家的二叔却跟着师傅学的有模有样。那时候砖瓦需要用村旁厚墩的黄土做,挖土、运土、挑水、和泥、做工、晒干……二叔都样样做的不比老师傅差。在和泥的时候需要大量的人力和畜力进行踩泥,人们都是光着自己的脚,牵着自家的耕牛,在村里的广场上上演着和泥土的大战。那样的场景我记忆犹新:孩子们会偷偷用小块的泥捏成各种玩具,或者几个一起往人脸上摸泥;有一个小伙伴特别小,但是老是牙痛,二叔便说来,口里用泥摸一下就不痛了,结果嘴里吃的都是泥,不过确实那会不痛了,都觉得二叔挺厉害。其实后来我知道,口里泥多了不舒服,要想办法口里干净点,情急之下忽略了牙痛的痛处。二叔在一个秋天做了一个决定,他将村里的砖瓦窑承包了。他要自己准备办厂,虽然只有他一家人的厂子,却被二叔经营的有模有样。他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带几个馒头去山里,砍下带满荆棘的小灌木用来烧窑,我们那几百年没人用树木烧窑,祖辈流传“树木育人,风水地灵”,没人用成材的树木烧窑,害怕破坏村里的风水,多少年都是小灌木作为烧火原料。就这样一冬时间,二叔就准备了一年的燃料,之后就是各种二叔早已熟练如心的工序,等成品出窑后,附近便有人来买。就这样整整三年,二叔结婚了,也盖起了村里第一座小洋楼。

进入两千年,村里发大水,持续了一个月,很多庄稼都受灾了。村东的两个无儿无女的老人,房子也在大水里被冲倒了两面墙,家里仅剩的粮食也没了,所有人都在看这两个老人怎样生活,会不会被饿死冻死。等天气放晴,二叔带着几个窑上的小工,在挣得老人的同意后就开始重新选址修房,村里人都觉得是二叔看上老人家的地。那时候人们把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看的比什么都重,经常会听有人为一个地头吵得不可开交,正好老人的地是村里最方便和最好的两块地,所以很多人都这样想。可是等房子盖好,二叔让老人给砖窑晚上看大门,其实大家都知道,窑里除了柴火和泥土的砖瓦再也没什么值钱的,离村里又特别近,任何风吹草动全村人都知道,没什么可看的。就这样,二叔每月还给老人一些钱,说是工钱。等二老去世后,因为没有后人戴校,按照族规是不能进祖坟的。人死了,如果在当地不入祖坟是被认为不仁不义之徒,二叔便说,按照辈分我叫他们大爷大娘,我给披麻戴孝,二叔提前当了孝子。老人家的地,虽然老人让二叔种,但是二叔却都交给村委会。其实,自从这件事后,二叔便在村里有了不错的口碑。

等我长大上高中时候,那时县上以我们村初中校舍房屋年久失修,存在安全隐患为由要准备撤销初中,只设小学。这件事被人们讨论的特别多,都关心事件的发展状态,都还害怕自己家的孩子要去几十里外的镇上去上学,孩子又小,太不方便。二叔和村主任商量着说自己出钱将学校重新修建,并且保证安全第一,再征得县上同意后便开始动工。砖瓦都是二叔家自己窑上的,工人都是二叔自己请的,县上也专门派人组成施工检查组进行指导。二叔从他离开学校,整整三十多年,他第一次踏进院子,在一年的建设中,他晚上有时候和检查组、工人商量合计,有问题第一个会想办法解决。等到完工典礼的时候,二叔只说了句“我们村的孩子,只有读书才有出路!”我们都不知道,二叔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和县上的资助款才保住这所学校。

对于我们上高中或者大学的村里孩子,每年寒假回家,二叔就把我们叫在他家,吃一顿饭。二叔手里捏着烟,对我们说“二叔老了,砖窑也计划交给儿子了,二叔老了,看不到你们看到的世界了。”其实,二叔不老,只是岁月让人更加沧桑,时光让我们都长大了,二叔慢慢没有以前的意气风发。不管将来二叔怎样年龄大,我们走多远,二叔还是二叔,是村里最尊敬的二叔。

作者简介  

赵琳,1995年出生甘肃省康县,现就读于西北师范大学知行学院,崇尚“文学是生活的精华,诗歌是文学的灵魂。”,《诗刊》子曰诗社会员、全球汉诗协会会员、中国诗歌网认证诗人。有作品在《中华诗词》《诗词月刊》《中国诗词》《鸣弦诗词》《南英诗刊》《雅风》《辽河诗词》《绵阳诗联》等近百家家刊物发表,并入选《诗海》《中华诗词优秀作品选》等十余种书籍。并热衷于散文,作品散见于网络文学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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