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张晓红丨《遗梦白龟山·第六章(1)》

第六章 树荫息讼  神医下凡咏赞歌(1)

刘姓是留村最多的姓族,历史上曾经有几位很有影响的医生和读书人。被人称为“豢龙门第巾车望族”。那时,十里八乡传送的“树荫息讼”,传播孝道美德、邻里和睦等好的乡风乡俗,就是我祖太爷的爷爷的功劳。他不仅熟读四书五经,还精通医术。刘家祖辈中有做医官的,有习武的,人口众多家族兴旺。但是,从祖太爷五六岁时家道开始中落。后来,祖太爷刘成仁跟着他的师傅曹瞎子学得一身医术学问,还得了一个宝鼎“飞龙在天”,刘家又开始慢慢兴盛起来。

祖辈中影响最大的是我的祖太爷,他是家族的荣光人物,我爷爷讲的瞎话儿基本上也都是祖太爷的故事,但我小时候只是略知一二。这次四爷给我讲的都是家族的历史,四爷说,以后编家史,把祖训祖规编进家史,家谱,让子孙后代不能忘本。

我的祖太爷刘成仁生于清德宗光绪五年。刚生下来,就遭遇连年旱灾,能侥幸活下来的饥民大多奄奄一息,当时人这样说“既无可食之肉,又无割人之力”,一些气息犹存的灾民,倒地之后就被饿狼恶狗吃光。在留村以南的曹镇附近,一些壮年饥民竟在领受赈济的过程中倒地身亡。这一年的春夏之交,一场大面积瘟疫蔓延整个留村附近的乡村,祖太爷十来岁时,灾难夺去了他父母的生命,他的一个哥哥,一个妹妹相继饿死。他是唯一幸存下来的刘家人,被迫流落街头乞讨为生。有一年,他在白龟山脚下游逛,遇见一个瞎子老头,老头拄着长长的木头拐棍,走到祖太爷跟前停了下来。向上翻了翻白眼珠,突然脸色凝重,嘴里念念有词:“你是不是叫刘成仁?”祖太爷愣了一下,赶紧上前恭身道:“您老人家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老头呵呵一笑,没有回答。

“有缘千里来相会,走吧,孩子,你是吃这碗饭的……”老头说完,拄着拐棍继续往前走去。祖太爷跟着瞎子屁股后就走了。从此,祖太爷就做了曹瞎子的徒弟。曹瞎子不是等闲之辈,传说他与当时王府的官员有密切往来,是曹娘娘的远亲,曹娘娘是曹镇唯一进朝廷做娘娘的人,曹瞎子有天官之才。他虽是盲人,但精通天文地理,经史百家无所不晓。

有一次,曹瞎子被留村一户大人家邀请做客,祖太爷跟着他一起前往。席间有个家境显赫,自恃学问深厚的官员欺负曹瞎子看不见,当曹瞎子向他施礼时,他高傲地仰着头没有还礼。还处处刁难曹瞎子,说曹瞎子是滥竽充数。祖太爷看不惯,气鼓鼓地想以牙还牙,曹瞎子阻止了我祖太爷,一脸平静地把那个官员刁难的问题都一一解答,那个人理屈词穷,瞠目结舌地看着曹瞎子。此时,曹瞎子开始反唇相讥,提出问题让那官员作答,刚开始那人还能答出一二,后来的问题,他闻所未闻,难置一辞,当众颜面尽失。那人甘拜下风,向曹瞎子深鞠一躬说:“先生,请饶恕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得罪先生,请多海涵!”末了那人问:“请问,先生的学问?”曹瞎子毫不客气地回答:“东海之水”那人又问曹瞎子:“在下我呢?”曹瞎子又毫不客气地回答:“一滴尚且不足”。看着师傅泰然自若不卑不亢的回答,祖太爷佩服地五体投地,他暗暗下决心好好跟师傅学医学文,做一个博学多识的人。

我祖太爷以后跟着曹瞎子,做了他的干儿子。曹瞎子尽其所能教授我祖太爷,中国的中医,阴阳五行,天干地支,五运六气,天人相应,八纲六经……博大精深,中医讲究辩证论治,与中国哲学有异曲同工之妙,大儒多是大医,大医必是大儒。我祖太爷与曹瞎子一起生活,得中医真传。八年以后,终于成了名医。

真正让我祖太爷声名鹊起的是一次给疯狗咬伤的人治疗。这次治病让曹瞎子完全放下了对我祖太爷的担心。也让祖太爷拥有了我们刘家引以为荣的宝贝——飞龙在天。

那是一个秋日午后,祖太爷去留村西南的曹镇给一个大户人家的病人看病。回来途中,走到曹镇东边的小河边,遇见一群人凑在一起嘀咕,小孩子们在一边拍着手喊着:“疯狗咬。疯狗叫,见了疯狗把命要,哦——”正在大伙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时。一个穿重蓝色绸缎的中年男人光着脚丫子跑过来,只见他篷着头发,俩眼赤红,跟兔子眼样,边跑边喊叫着“来了,疯狗来了!”人们一看都神色慌张地散去,只有一个穿绸缎长衫的男人紧锁眉头,他大概有三十多岁,浓眉大眼,面色赤红,蹲在墙角里支着下巴看着疯子发呆。那疯子跑到他跟前,流着哈喇子跳着笑着拽他的手让他起来。他突然呜呜大哭起来,嘴里嘟囔着:“大伯,我们该咋办,咋办!老天爷,绝人之路啊!”哭着拉着疯子就要离开。我祖太爷看到这一幕,已经明白了发生了什么,这个中年男人患了疯狗病。他赶紧上前询问,被咬几日?那人说,两日。我祖太爷说,我给他治治。轻轻几个字出口,那人眼睛瞪得溜圆,嘴张半天没有合拢,癔症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噗通”跪倒在地,连连给我祖太爷磕头感谢。

原来这个疯病人叫陈宝财,下跪的人叫陈孩儿,曹镇人。陈宝财是生意人,贩卖药材,陈孩儿是陈宝财的贴身保镖,跟着陈宝财一起捣腾药材,俩人是远房亲戚。本来这一趟生意要去北边拉药材回来卖,不成想走到白龟山附近的留村村头,被一只疯狗咬伤,正打听附近有没有好大夫呢。人们都说曹瞎子医术高,他徒弟刘成仁医术也高,只是跟他师傅曹瞎子比,还差一截。据说疯狗病得上就判了死刑,神仙也治不了。可是,陈孩儿还是不死心,无论如何,都要给陈宝财治治,他们做生意不差钱。说谁谁到,恰巧遇见这我祖太爷经过这里,陈孩儿拍着胸脯承诺我祖太爷,您尽管治病,只要能治好,我们不会亏待您的。我祖太爷听了摇摇头说,我治病尽力而为,不图你的钱财。

祖太爷让陈孩儿找来几个人,把陈宝财按在凳子上,陈宝财的身子不停抽搐,嘴里流着长长的哈喇子,祖太爷皱着眉头,用手按着陈宝财的脉搏,把脉、观舌苔。之后对陈孩儿说:“毒气尚未完全入内,逼其外出或许有救,当用重法。”说完,让陈孩儿取来铜壶一把,盛满白酒,壶口用荞麦面糊严实,中间用筷子尖刺一个小孔,壶下用白芝麻杆点燃,旺火煮。铜壶架在火上,不一会儿,一股白气从小孔中冒出,“嘶嘶”作响。祖太爷让人把陈宝财用绳索捆绑在椅子上,陈宝财嘴里哇哇大叫着,四肢乱弹撑,祖太爷令人死死按住陈宝财的身体。他把铜壶从火上取下,用湿布包裹酒壶把,壶口处的小孔对着陈宝财的伤口来回灸。起初,陈宝财还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低声哼嗨着,当祖太爷将壶口靠近伤口,陈宝财一下子把椅子顶翻在地,在地上打着转儿,杀猪般嚎叫起来,吓得众人都连连后退。祖太爷大喝一声:“快扶起来稳住身体。”陈孩儿慌忙围上来,众人七手八脚把陈宝财扶起来,按结实。祖太爷继续用铜壶口处的热气灸着伤口,渐渐地,陈宝财的嚎叫声越来越小,面目潮红,大汗淋漓,全身像刚从水缸中捞出来一样。大概一顿饭功夫,陈宝财嗓子眼里没了声音,浑身瘫软,气息微弱。祖太爷令众人解开绳子,把陈宝财从椅子上放下来,平放在床上。他长长舒口气,看了看满院子的围观者,颔首微笑。大家伙儿还围在一起窃窃私语着……

“听说他是曹瞎子的徒弟?医术没曹瞎子高,居然敢治疯狗病,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是啊,当年曹瞎子都治不住的病,他敢治,难道水平比师傅还厉害?”

“说不准呢,万一这个生意人死了?”

“迟早都是死路一条,死马当活马医吧……”

……

听着人们这些窃语,祖太爷笑而不语。

陈宝财昏迷了三天三夜,人们都说,这个人死定了。第四天清晨,陈宝财伸伸懒腰,醒了。

陈宝财为了感谢我祖太爷的救命之恩,临行前,小心翼翼地抱出一个破旧的枣红箱子,箱子有一尺多高,四四方方,打开箱子盖,里面铺着厚厚的稻草,拨开稻草,露出一个用黄色软布包裹着的四足方鼎。

陈宝财躬身,深深弯腰施礼说道:“恩人真是神医,救我一命,您不受金银,我无以回报,听村里人说,恩人受曹师傅再造之恩,您的师傅喜欢瓷器,今天赠恩人一件宝贝,是我在神垕古镇重金购得,请您无论如何收下。”我祖太爷不懂瓷器,见陈宝财诚心诚意,推辞不掉,就收下了方鼎。

疯狗病人被救活了,疯狗病人被刘成仁救活了,疯狗病人被曹瞎子的徒弟救活了……

没几天,这个爆炸性消息传遍了留村的大街小巷,连百里之外的乡村都知道了,我祖太爷刘成仁的名声比他师傅曹瞎子还响。

可是,祖太爷为人低调,从来没见他跟谁炫耀过自己的医术。他甚至根本没有把那件四足方鼎跟师傅提起。曹瞎子以前确实喜欢收藏瓷器,家里有一间书房,除了一架子书,剩下的都是各种瓷器,有上百件。他四十多岁时,害了一场大病,一只眼瞎了,另一只眼看东西也是恍恍惚惚,以前稀罕的那些宝贝瓷器,越来越备受冷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我祖太爷回来后什么也没说,把方鼎扔在了自己的床底下。

祖太爷因为治好了陈宝财的疯狗病出名了,登门求医问药者络绎不绝,远村近邻,看完病有钱给钱,没钱出力、出粮。本来曹瞎子就家境殷实,这一来二去,家底更厚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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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红,女,笔名山鬼,1974年生,河南省平顶山市人。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发表散文,小说,及心理学文章三十余万字,倾心写作。完稿有长篇小说《白龟湖》,《遗梦白龟山》,《旮旯窝人在上海》;中篇小说《黑妮》,《疼》;短篇小说《扔儿的爱情》,《梦大改的脚步》,《备战》等数篇;散文诗歌以及儿童系列教育类文章50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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